第1章 和他不熟

“一定是幻觉。”

凌玹歌三步并做两步离开电梯间，一颗心像是别人掌心里的手作球，在手指的按压揉搓下不断变换形状。

走廊灯光明亮，照得人快要融化。

“一定是幻觉！”

再次坚定自己的想法，凌玹歌在一扇对开的房门前停下。

掏房卡开门，房卡却首首掉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响声。

呆愣两秒，凌玹歌懊恼地呼出一口气。

低头去捡房卡，不期然看到地面映出的自己。

仓惶狼狈，似乎刚打了一场败仗。

“都说是看错人了，你怕什么。”凌玹歌给自己鼓劲，只是有气无力显得心虚。

拾起房卡，僵硬着手指刷开房门，闪身进入房间，“咔嗒”的关门声如同千米长跑到达终点的哨声，她终于有足够的时间喘息。

然而理智无法控制大脑，电梯门拉开后看到的那张脸，不间断在她脑海浮现。

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粗略一算。

八年。

但不尽然。

从西年前他参演的第一部网剧播出开始，他就再也没离开自己的世界。

胸口沉闷得厉害，凌玹歌抬手取下口罩，忽而生出庆幸。

庆幸她出电梯的时候有戴口罩和帽子。

“他不可能认出我。”

想到此处，凌玹歌呼出的气息变得绵长平缓。

深呼吸两三次后，她取下双肩包放在玄关的鞋柜上，转身进到卫生间用凉水浇了把脸。

一月还没转暖，自来水凉得浸骨。

看着镜子里脸色灰暗的自己，凌玹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随即狠狠揉搓脸颊，让水的冰冷带给自己清醒：“凌玹歌，不要去想其他事情，专心搞钱还房贷才是王道！”

走出卫生间来到客厅。

房间处于重装状态，没有家具摆设，显得空寂。

凌玹歌背对着阳台端详身前的一面墙，墙上绘制有一片摇曳生姿的翠竹，充满中式古典韵味。

画面完成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细化，今天就能完成。

戴上围裙和防尘帽，凌玹歌拿起放在角落的画笔和颜料开始调色，那双昏沉无神的眼睛，因为专注浮现点点神采。

——

电梯外，封沉维持着手伸出的姿势，浅棕色眼瞳深邃澄澈，表面凝着一层薄冰，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指腹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凌玹歌衣摆的感觉。

只是那种感觉更像是他日思夜想凝结的错觉。

“老板？”张哲低声呼唤。

封沉回过神来，收回手放进运动裤口袋，仿佛害怕宝物丢失，珍而重之地收拢五指攥成拳头。

然而掌心一片空旷。

离开电梯间，封沉视线扫过空寂无人的走廊，问：“刚才从电梯里走出去的人，进了哪个房间？”

张哲没有立刻回答，他透过走廊的窗户瞄了眼天空，确认天空除了有些阴沉沉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老板居然主动问起与工作无关的人的事，他跟在封沉身边三年时间，还是第一次遇见。

回忆片刻，张哲记起来先前的确有个人走出电梯，但具体去了哪个房间他真没注意。

“抱歉，没有注意。”张哲照实回答。

封沉沉默地看着走廊两侧，六扇对开的房门紧闭着，其中两间房是他在住，另有一间房门边挂着“维修中”的牌子，余下三间，不知疑似凌玹那人住哪一间。

“去调监控。”

“是。”

朝夕园健身房，封沉正在跑步机上慢跑。

智能手表震动，封沉停下步伐查看消息。

张哲：【进了幽竹居。】

幽竹居正是那间挂着“维修中”牌子的套房！

房间在维修，不可能有客人入住，换而言之那人并不是以客人身份进入房间。

既不是客人，也不是酒店工作人员，就只能是负责维修房间的人。

封沉：【问清楚他的姓名，工作内容。】

张哲：【是。】

——

一串悠扬的乐音从门口传来，凌玹歌眨眨干涩的双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门铃在响。

门禁屏幕显出一张脸廓线条硬朗，五官立体的脸庞。

但凌玹歌并不认识。

按下通话按钮，凌玹歌问：“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封沉先生的助理，老板想请凌小姐用午饭。”张哲语气不冷不热，面带客套疏离的笑容。

文绉绉的，凌玹歌牙酸，她不留任何余地地拒绝：“感谢你家老板的邀请，但和他不熟，就不打扰了。”

吃了碗闭门羹，张哲对凌玹歌和封沉认识这事产生强烈的怀疑，莫说老板蒸蒸日上的身家，单看他那张迷得小姑娘们神魂颠倒的脸，对方要真和他熟识，不至于发张“和他不熟”卡吧？

腹诽间张哲编辑好消息给封沉发过去，话不是凌玹歌的原话，核心意思没有改变。

“‘和你不熟’、‘不打扰了’……”封沉视线反复扫过这三个字，嘴里忽然涌起剧烈的酸涩，绯红的唇绷紧，扯出一条苦涩弧线。

他们之间，何时变得“不熟”，用得上“打扰”的字眼？

心口一阵绞痛，封沉好半天才打出一行字：【她中午吃什么？】

张哲询问服务员后才回封沉：【前几天是盖饭。】

封沉：【给她送一份肉末茄子盖饭送去。】

吃点喜欢的东西，心情应该会好一些吧？

发完消息手机放到一边，封沉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面朝阳台眺望远山。

灰云拽着天空往下坠落，远山笼罩在一片灰白的雾气之中，透过稀薄的雾气能看到几片陈旧的绿色。

明明是寒冷未退的冬日，封沉却觉得置身于潮湿闷热的炎夏，胸口沉闷，呼吸变得煎熬。

封沉抬手放在心脏位置，眼底翻涌着酸涩，喃喃道：“是真没认出我，还是在气我八年前的不告而别，所以才说和我不熟？”

会客厅茶几上，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的内容是凌玹歌与朝夕签订的墙绘施工合同，她常用联系方式一览无遗。

众所周知封沉是个演员，但鲜少有人知晓，云城郊外这座名为朝夕园的中式园林酒店，是封沉的产业之一。

忽然，平板电脑息屏，屏幕变得漆黑，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却又能映照出封沉悲切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