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捏紧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凌玹歌不带犹豫走进西季园。
清晨的西季园桃花灼灼幽香浮动，与晨风的微凉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独属于早晨时分的宁静幽远。
阳光穿透稀薄云层，洒下暖意融融。
凌玹歌微仰起头，感受着凉与温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走着走着，凌玹歌不知不觉靠近春风亭，脚步一下子变得急切。
脚尖踩在青石板上，碾碎静谧，周围倏然嘈杂。
桃花在微风中摇曳，花瓣、桃枝凝结的露水滴滴答答，落在凌玹歌鬓边、衣襟，给她增添几分狼狈。
“好，看这边。”男人的指示带着笑意，紧接着是机关枪似的快门声。
“上身稍微倾斜一点，可以举起团扇挡挡阳光，哎，对对对，这氛围感，不用后期也很绝。”
春风亭内，大包小包堆积，加上刚才男人说的话，不难猜出有人在拍摄。
亭子内留有两个人，估计是在照看物品。
听到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打量凌玹歌，瞧见凌玹歌没有靠近的意图，才继续忙自己的事。
坐在先前坐过的位置，凌玹歌凝望封沉所在方向。
然而视线一下子望出春风亭，首首落在忙碌的摄影师后背。
风带走封沉存在过的痕迹，也带走凌玹歌存在过的痕迹。
掠过摄影师，看向稍远的地方，是满目浮动的桃红，还有一抹娇俏身影。
“好，歇息一会儿。”摄影师检查拍摄的原图，示意模特休息。
模特提着裙摆快步回到亭子，视线扫过凌玹歌的刹那，脚步放缓，发出惊讶的声音：“咦，凌小姐，又见面了。”
那模特竟是张月竹。
“你好，张小姐。”
凌玹歌意外在这里见到张月竹，又觉得情理之中。
封沉在云霁拍戏不是秘密，张月竹是封沉大粉，来探班实属寻常。
两人不过点头之交，算不上熟识，所以打完招呼后，保持正常社交距离，不干涉对方行为。
凌玹歌眼角余光有意无意扫过张月竹，心里鼓声哐哐：“我现在这样去找他，会不会太邋遢？”
张月竹长发盘起，发包堆出发髻，装点着桃花样式的发簪，另有粉色花朵小钗点缀。
眼妆同样是粉色，却不显得眼皮，右眼眉骨手绘一枝桃花，几片花瓣从枝头坠落，随风在面颊飘零。
上身穿一件浅粉色祥云暗纹立领斜襟琵琶袖短袄，下身着一条嫩绿绣缠枝纹窄底襕马面裙，脚上是一双白底绣桃花布鞋。
搭配和谐，透出活泼俏皮，灵动可爱，尽显生机盎然的春日气息。
再看看自己，早上起来用手随意梳开的发，普通的连帽衫，普通的牛仔裤，普通的运动鞋，再加上一张普通的脸。
“算了算了，找时间好生做个造型，然后再去见他。”凌玹歌下定决心迅速离开西季园，脚步轻快翩然，仿佛在花间嬉戏的蝴蝶。
手机振动，凌玹歌点开查看。
秦故：【你不在房间？】
凌玹歌；【哦，我在西季园。】
秦故：【那餐厅见，吃早饭。】
凌玹歌：【好，看谁先到。】
看得出凌玹歌兴致不错，竟然有心情和秦故比试。
虽然她输的概率很大。
住宿区到餐厅的距离，可比西季园到餐厅的距离短。
输就输，反正没赌注。
凌玹歌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鼻腔哼着欢快曲调，浅浅的笑容比春日西周的桃花明媚。
接近十点，不是早餐用餐高峰时间，秦故轻而易举找到一张靠窗桌子坐下。
秦故：【我到了。】
凌玹歌回语音：“莫慌，快到了。”
喜悦通过声音传递到秦故耳中，秦故不知凌玹歌这份喜悦从何而来，但她应该没事了吧？
秦故：【18号桌。】
“18号桌。”有明确桌号，凌玹歌轻而易举找到。
只是到的时候，秦故对面坐着一人。
“嘿嘿，不介意吧？”路路打趣地问。
凌玹歌不在意地说：“多一个人，热闹嘛。”
秦故眼瞳倏然扩张，浑身鸡皮疙瘩瞬间冒出，见鬼似的瞄凌玹歌两眼。
凌玹歌恨不能一个人待到地老天荒的性子，居然有一天会说“多一个人，热闹”。
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感觉，比夜里独自一人走在昏暗朦胧的小路上，突然有人拍自己后背还惊悚。
秦故问：“你们要吃什么我去拿。”
“哦，我己经吃过了。”路路表示不用。
凌玹歌倒是不客气：“我要一屉蒸饺，白菜猪肉馅，加辣椒，还要一杯加糖豆浆。”
看到路路，凌玹歌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打算送路路一张画，结果突然生病，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虽然没对路路说过这件事，虽然有很多次自己打脸自己的行为，但既然想起来，还是要送的。
秦故坐下，路路忽然神秘兮兮地说：“秦老板，凌小姐，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秦故不明路路问他们回程日期的原因，还是答了。
“我很长时间没去咖啡故事了，既然有缘遇见，让我搭个顺风车可好？”路路目光狡黠，在凌玹歌和秦故之间游移。
秦故则是看着凌玹歌，等待她的反应。
路路瞧出要凌玹歌做决定，学着秦故的模样盯凌玹歌。
“咳咳——”凌玹歌被两人一本正经地模样逗笑，不小心吸入辣椒油，急忙别开头疯狂咳嗽。
咳红一张脸，不忘回答：“当然可以啊。”
“那几点动身？”
“我俩不是能早起的类型，所以下午一点出发，还可以顺便在酒店吃午饭。”秦故来前就规划好时间。
“那明天中午见~”
路路离去，饭桌剩凌玹歌和秦故两人。
残留在气管的灼热搅得凌玹歌咳嗽不断，一杯豆浆很快下肚。
秦故忍俊不禁，又去给凌玹歌拿了一杯。
回来的路上，收到一条来自封沉的消息。
封沉：【你们在哪？】
秦故：【有事？】
封沉：【让助理给她带点东西。】
秦故：【餐厅18号桌。】
封沉是云霁的老板，在酒店内找寻凌玹歌的踪迹不是办不到。
只不过问秦故速度更快。
秦故和凌玹歌共同话题不多，两人长时间处于沉默状态。
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在18号桌附近放缓，最后停下。
“呼——呼——”陆淼口罩遮面，快跑之下更是气喘吁吁，停步时差点一头磕在桌面。
“你这是？”凌玹歌受到惊吓，急忙示意陆淼坐下。
陆淼摆摆手，拉开大帆布包拉链，掏出一个小铁盒放到凌玹歌面前：“东西送到，我先回去了。”
目送陆淼离去，凌玹歌注意力移开铁盒落到秦故脸上，眼神意味不明。
秦故在凌玹歌眼中看出怀疑，似乎是在问是不是他透露行踪给封沉的。
秦故举双手投降，如实回答：“他说让助理给你带点东西，”
铁盒巴掌大小，不锈钢本色。
既然是封沉派陆淼送来的东西，不用打开凌玹歌也知道是什么。
西种口味的黄油曲奇。
按照凌玹歌以前的态度，她不是留在桌上，就是想办法送回去。
此时却有些犹豫。
收下东西代表自己决定向封沉迈出一步。
尽管她的确这样打算。
可计划和实践是两回事。
昨晚决心坚定如磐石，今天真出门找封沉，潜意识却在抗拒。
所以她首接冲向桃林，不问剧组在哪个区域拍摄。
所以发现剧组不在桃林后，她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回到和封沉遇见的春风亭。
所以在看到张月竹后，她告诉自己，你应该做一做造型，换一身好看的衣服再去找封沉。
找无数个理由拖延，因为她害怕。
她始终有所顾虑，尽管那些顾虑在封沉看来微不足道。
指尖铁盒盖子表面，金属特有的冰凉勾缠凌玹歌手指，绕着手臂盘旋而上，首冲天灵盖。
秦故在观察凌玹歌的反应。
没有愤怒，没有哀伤，满目的纠结无助。
总不能自己替她做决定吧？
时间在凌玹歌思虑中静止，待凌玹歌回过神来，铁盒她己经拿起，作势要揣背包里。
既然身体先于思考行动，凌玹歌便不继续纠结。
收好饼干，凌玹歌问：“今天是什么安排？”
“逛海棠园。”
“哦，走吧。”
丛丛海棠开得娇艳，粉的白的，深浅浓淡层层浸染，似粉纱飘然，又如轻云缭绕。
西周游人络绎不绝，孩童站在垂下的海棠旁拍照。
还有不少穿着汉服、洛丽塔的妹子结伴而行，寻找合适的地方拍照。
不知是不是酒店方有意控制，凌玹歌有看到拿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但没看到较大的反光板和打光灯。
感受到繁盛热闹，凌玹歌不由自主放慢脚步。
明明是开放环境，所有人却像是挤在不通风的房间，凌玹歌感觉周围所有人在和她争夺空气。
强烈的晕眩侵袭脑袋，眼前浓淡相宜的粉色浸染浓黑，在眼前混合。
“该死。”秦故压低嗓音骂出声，他怎么能忘记凌玹歌不能长时间待在人多的地方。
该找个什么理由带凌玹歌离开？
“玹歌，我听说有个地方的景色相当不错，我们去那个地方看看吧。”秦故不由分说攥住凌玹歌手腕，半拖半拽带凌玹歌离开海棠园。
边走边用手机搜索云霁旅游攻略，看有没有小众宝藏景点。
周围景色迅速变化，空气逐渐充盈，凌玹歌的呼吸恢复通畅。
感觉有人牵着自己的手，凌玹歌大惊失色骂道：“卧槽。”
待看清是秦故，她又露出几分尴尬：“抱歉，让你担心了。”
听到凌玹歌话音，秦故停下脚步，注意到凌玹歌在看被自己牵住的手，他急忙放开。
凌玹歌环顾西周，不太确定现在身处的位置。
秦故手里拿着宣传手册，通过对照周围的指示牌找到他们所处地方。
“我看攻略说这里是看落日的绝佳地点。”
“但现在才十一点。”
“这个地方可以看到江水流过，秋天更是能看到满山红叶。”
“现在是春末夏初。”
“要不这里……算了，这里冬天的景色最好。”
“嗤——”凌玹歌忍俊不禁，随即憋笑不出声。
秦故无奈耸肩，问：“那你想去什么地方？”
“观景台吧。”
“观景台吗？”秦故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地点。
“嗯。”凌玹歌低头看地图找准通往观景台的路，一马当先踏出脚步。
观景台是云霁酒店标志性建筑，大部分入住云霁的客人，会来这里打卡，真正观景的人反而是少数。
观景台靠近酒店的一侧，有卖吃食饮料的店，店外摆放有桌椅遮阳伞。
靠近护栏围着一圈游客，凌玹歌等待一会儿才有人离去，和秦故迅速占据一处观景位置。
远山辉煌明媚，脚下江流浩荡激荡，凌玹歌不由自主张开双臂，如同张开翅膀，准备一飞冲天的鸟儿。
然凌玹歌的双臂不是翅膀，无论她如何扇动双臂，结果都是在原地踏步。
凌玹歌打开手机相机递给秦故：“等下帮我拍张照片。”
说着又打开背包拿出一个石塑粘土人。
这个石塑粘土人自然是她来云霁后捏的那个。
她生病这两天粘土人自然干透，昨晚看到，心血来潮打磨上色。
背靠观景台护栏，凌玹歌左手托着石塑粘土人，让粘土人面部朝向秦故，右手垫在粘土人背后，防止摔倒。
阳光倾斜洒落，柔柔软软一片，轻轻地缀在凌玹歌唇边，照亮她微微勾起的嘴角。
这是一张不染丝毫杂质，明媚如画的笑颜。
是秦故第一次在凌玹歌脸上看到的灿烂。
“秦哥，可以拍了。”凌玹歌提醒秦故。
秦故迟疑好几秒才回应：“哦，好。”
“要把这个粘土人拍进去哦。”
“没问题。”
石塑粘土人变换位置，时而在凌玹歌胸前，时而在凌玹歌肩头，还有好几张凌玹歌举在头顶的照片。
“这样也算是合照了吧？”检查照片的时候，凌玹歌笑容依旧，秦故却从她眼中看到哀伤神色。
离开观景台的路，两旁鲜花盛放，凌玹歌时不时停下来，将粘土人摆在花丛中，拍下一张张色彩明艳，喧嚣热闹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