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凌玹歌面无表情,视线低垂落在饭碗里,筷子挑起两三粒米送进口中,装模作样咀嚼,吞咽。
周而复始。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封沉在心里怒号。
以前凌玹歌会在吃饭的时候看视频或者小说,看到引起她情绪波动的地方,会发表自己的观点,而不是眼下这般沉默。
一桌饭菜色香味俱全,封沉吃得味同嚼蜡,一碗饭盛出来什么模样,收走就是什么模样。
无声混合着名为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封沉是有许多话想说,又怕过于急切惹恼了凌玹歌,他像个遇到事情不知如何解决的孩子,心纠结成一团。
凌玹歌脊背绷首,视线望着分割阳台和客厅的玻璃门,玻璃上映出她和封沉的身影。
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和封沉之间会因为无话可说生出窘迫,她又双叒叕感受到时间的残忍无情。
时间啊时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玹歌。”终究是封沉打破沉默。
吃饱喝足,凌玹歌困意上涌,回应有些漫不经心:“嗯?”
封沉深吸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他缓缓开口:“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你今晚就留下来吧。”
凌玹歌愣住,她留下来是等雨停,或者雨势减弱,然完全没想过如果雨势保持现在的状态,她今晚住什么地方这个问题。
经封沉一提醒,她忍不住骂出一句:“下XX的雨!”
瞧见凌玹歌鲜活的模样封沉失笑,他悄然挪到凌玹歌身旁,抬手揉乱她的发型:“留下来好不好?”
温柔缠绵的话音如同情人絮语,凌玹歌的心神毫无反抗沉沦其中,鬼使神差点头同意。
下一瞬,她捕捉到封沉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只想去厨房找块豆腐撞一撞。
故作镇定,凌玹歌冷冽的视线在封沉脸上扫来扫去:“我等会儿找前台另外开一间房。”
封沉张开双臂拦在凌玹歌身前,深邃的眼瞳黯淡,像一只委屈到了极点的小狗狗。
凌玹歌看到他这副模样,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
她估计今天一天下来,住在心里的小鹿怕是撞死好几只。
可现在的凌玹歌开启冷血无情模式,谁也无法撼动她坚定。
房间很宽阔,凌玹歌绕开封沉向门口走去。
“不要!”封沉一把攥住凌玹歌手腕,声音颤抖得厉害,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就差拿根绳子把凌玹歌和自己绑一起。
嗯,红色的绳子。
封沉指指卧室,又指指沙发:“今晚你睡卧室,我睡沙发。”
在朝夕园住一宿价格不便宜,能省一笔钱凌玹歌乐意之至。
凌玹歌坐回沙发,房间又一次进入到让人尴尬的寂静。
缓解尴尬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刷手机,这样尴尬就是别人的。
“有C口的数据线吗?”凌玹歌外出没带充电宝,手机电量告急不得不向封沉求助。
莫说C口的数据线,就算凌玹歌要天上的星星,封沉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摘下来。
给手机充上电,凌玹歌戴上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当封沉不存在。
好不容易才再次见到凌玹歌,封沉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她,但他能感觉到凌玹歌对自己的逃避。
封沉深呼吸调整情绪,接下去的话他或许不会有勇气说第二次。
“玹歌,八年前……”
“嗡嗡——”
手机振动,封沉话音戛然而止,眸色倏然冷沉,目光如刀锋锐利,想要隔空劈砍在打电话的人身上。
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顾洛昊”。
封沉收敛杀意,当着凌玹歌的面接通电话。
“《心海之上》在X大附近拍摄,本来我要客串出演剧中咖啡店老板一角,但刚接到消息,朝夕园春节活动海报的背景图疑似AI绘制。
画师是个熟人介绍的,两万一张的图,敢拿AI糊弄我,我非要找他们掰扯一二三,所以没法进组。
我问过依姐,她说你最近没进组在云城休假,就住在朝夕园,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救场,拍摄时间一到两天。”
封沉是朝夕园的业主,但运营管理是朝呈集团旗下一家酒店管理公司负责。
顾洛昊作为朝呈集团的总经理,一张活动海报出问题,本用不着他亲自处理,但这次涉及到熟人,他有种被欺骗的愤怒,所以要自己解决。
“时间,地点。”
“明天上午七点,X大1号门对面一间叫咖啡故事的咖啡店。”
挂断电话,封沉先给张哲去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明天要进组,他留在公司处理事务。
然后走到玻璃滑门前,滑动其中一扇门,拉开一道细小缝隙。
山风混合着夜与雨的冰凉,无声侵入封沉肌肤,冷空气随着呼吸进入他的身体,过遍西肢百骸。
鼓起的勇气被顾洛昊的电话击散,他需要重新找到状态。
十分钟过后封沉终于关上门,他闭眼深呼吸,睁眼时眼中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决。
“玹歌……”
坦白又一次偃旗息鼓,封沉嘴角轻扬,扯出无奈又苦涩的笑容。
沙发上,凌玹歌身子扭曲斜躺着,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悬空,头靠住沙发靠背,双眼紧紧闭合,显然是睡着了。
“这么睡,也不怕明天起来腰酸背痛。”
封沉所有情绪化作长长叹息,他轻手轻脚走到凌玹歌身边,试探地抱起凌玹歌。
见凌玹歌没有醒来,他如捧着易碎的瓷器般,把凌玹歌放到床上。
卧室内,房间角落一盏夜灯点亮,封沉坐在床边,盛满缱绻温柔的眸光一遍遍描摹凌玹歌睡颜。
微风吹开落在记忆上的灰尘,封沉双眼沿着时光长河逆流而上,看到趴在桌上睡得沉稳的女孩。
那时候的她梳着马尾,鬓边几缕碎发随着吹进来的风轻轻飘荡,无声无息搔刮他的心弦。
但他不敢细看,每次匆匆一瞥反复回味,然后等待下一次课间再看一次。
首到八年前,他再也无法看到。
“玹歌,我好想你。”
眼眶炽热翻涌,一滴泪悄然坠落。
封沉任由眼泪流淌,似乎感受到眼泪的炽热,他才能确认眼前一幕不是幻影,才能确认他见到的凌玹歌是真实的。
“嗡嗡——”
手机再次振动,封沉胡乱抹去眼泪点开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