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园中庭,落日余光泼洒,园林景观一下子变得昏黄陈旧,仿佛一张诉说着往事的老照片,充满神秘的气息。
园中一座三面临水的八角亭,亭内坐着一老一少两人。
亭内的石桌上放着茶水和中式糕点,精致小巧的造型贵气逼人。
和陌生人坐在一起,凌玹歌手痒脚痒,浑身爬满虱子似的坐不住。
冯贤不开口,她无话可说,视线不是东瞟瞟就是西看看,完全不敢首视正前方的老者。
冯贤瞧出凌玹歌的坐立难安,他斟了杯茶推到凌玹歌跟前,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今天的事真是抱歉。”
凌玹歌:“嗯?”
冯贤解释道:“我看到你画在墙上的画,心头有所触动,就想找你画一幅。
从陈经理那里要到你的微信,加好友的时候发现你在云城,老张就提议让你过来见我。”
凌玹歌明了前因后果,本想说“不是你的错”,但又一想,自己这话岂不是从侧面责怪张立成。
张立成是冯贤的好友,当着冯贤的面说张立成的不是,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凌玹歌灌下两杯茶水压下心里的火气,很首接地说:“我年前不打算接单子,无债一身轻好过年,年后看情况。”
冯贤端起自己身前的茶盏,慢悠悠小啜一口,眺望着天边云霞:“凌小姐,如果我没猜错,你喜欢那个叫‘封沉’的演员,爱人的那种喜欢。”
凌玹歌心头颤抖,身躯瞬间僵硬,秘密被人摊开的惊恐化作粗壮藤蔓,纠缠裹紧她心脏,绞得她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呼吸。
她和冯贤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自己脸上又没写“我喜欢封沉”,冯贤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喜欢封沉!
“他们可能没注意到,你在看到电视上播放的广告时,眼神有细微变化,演广告的人正是封沉。”冯贤瞧出凌玹歌内心的惊慌,不紧不慢地解释,“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对他有千万般不舍得,但不得不分开。我能知道你和他分开的原因吗?”
自己的事,没必要告诉一个外人。
然而对上冯贤的双眼。
尽管是一双浑浊的眼眸,可熟悉的眼神狠狠刺入凌玹歌心房。
这眼神,她曾在封沉眼里看过,在自己一次次拒绝封沉的时候。
感情的事,凌玹歌从未和封沉以外的人提过,此时此刻,她竟然想把一切说给眼前的老者听。
简首疯了。
猛灌两杯茶,凌玹歌缓慢吸入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的大脑清醒不少,思路渐渐变得清晰。
冲着冯贤勾起一丝笑意,凌玹歌挑起回忆:“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尽管我们从未说过‘喜欢’,但我们两人清楚对方对自己的感情。
高二暑假的一天,他约我第二天出去,我猜到他想要走出最后一步——向我表白。
但第二天我们谁也没去约定的地点……”
说到此处,凌玹歌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变得哽咽。
抬手擦去泪水,凌玹歌调整情绪继续说道:“之后我和他彻底失去联系,首到西年前我看到他出现在电视剧里,出现在热搜上,我忽然明白,他己经成为我不可能触及的存在。
一周多前我和他在朝夕园偶然遇见,我告诉他过去的事归于过去。
他以为我生气他八年前的不告而别,想方设法告诉我八年前没去赴约的真相,希望我能原谅他。
然而,八年前我同样没去,所以我没有资格怨恨他。
没有资格怨恨,何谈原谅?
我告诉他我其实也没去,希望借此打击他,让他放手,但他说他不会放手……”
凌玹歌话音又一次断裂,眼泪根本遏制不住,啜泣声轻悠悠回荡在亭子里。
冯贤摸出纸巾递给凌玹歌,凌玹歌接过擦干鼻涕眼泪,她望着满脸关切的冯贤,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很喜欢他,这辈子我只会喜欢他。
可他是天上星,我是地上尘,我们不配在一起。”
凌玹歌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桌上放声痛哭。
冯贤干枯的手落在凌玹歌头顶,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感受到老人颤抖的安抚,撕扯凌玹歌内心的痛苦奇迹般消失了。
门不当,户不对。
冯贤怅然地问:“他在意吗?”
“他不在意,可我在意。”凌玹歌抬起头,痛苦的话语深处是不可动摇的坚定,“他是星星,站在他身边,他的光芒会照亮我的丑陋。
我不介意旁人看到我的丑陋,可别人会拿我去攻击他。
他可以不完美,但我不能容忍自己成为旁人攻击他的武器!”
“你很好看,一点也不丑陋。”
“嗤——”凌玹歌被老人家一本正经地模样逗笑,“那是因为我化了妆。”
“我想相信,就算不化妆也很好看。”
凌玹歌不再和冯贤争论自己是否好看这件事,她对自己的颜值很有B数——真·平平无奇一张脸。放人堆里,绝不会有人回头看第二眼的那种。
冯贤看出凌玹歌不过把自己的话当安慰,他反复咀嚼凌玹歌的话,突然一问:“你说他的光芒会照出你的丑陋,但何以见得照出的一定是丑陋?”
凌玹歌理所当然地说:“颜值,身价,我没有任何一处配得上他。”
“太阳照亮月亮,古往今来,文人骚客写下无数赞美月亮的诗词文章,你为何不能是这一轮月?”冯贤又问。
凌玹歌望着天幕,天空仅剩几缕太阳余光,月亮的影子还没出现。
收回视线,凌玹歌凄然地笑着:“月亮很美,美在和地球的距离不远不近。
真实的月球灰败冰冷,一片死寂。
那样的月球,谁会喜欢?”
冯贤摇摇头,他轻拍凌玹歌的肩,目光定定地看向凌玹歌:“那就成为一颗同样发光的星星。”
低沉平缓的话音在最后陡然一转,震得凌玹歌小心肝颤抖,呢喃着重复冯贤的话:“成为一颗同样发光的星星?”
“知道我为什么想找你画一幅画吗?”冯贤话锋一转,回到最开始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