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局最低等太监，命如草芥

冰冷的铁器无情地割裂皮肉，剧痛如决堤的怒潮，瞬间将李莲花彻底吞噬。他死死咬着口中浸满汗水的破布，浓重的血腥与铁锈味在口腔中疯狂弥漫，刺激着每一寸濒临崩溃的神经。视线所及，几张因常年麻木而显得僵硬的脸孔在眼前摇晃，他们身着统一的灰扑扑的衣裳，动作是浸淫此道多年的熟练，眼神却是一潭死水般的冷漠。这里是皇宫，是吞噬了无数魂灵的净身房，权力倾轧的第一道血腥门槛。

当他被两个老太监拖拽而出时，双腿己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几乎要瘫倒在地。地面上那道蜿蜒曲折、尚未干涸的暗色血迹，如同一条毒蛇，狠狠刺痛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意识。“新来的，手脚放利索点，若误了贵人的事，仔细你的皮！”一个尖利如锥的嗓音在他耳边炸开，伴随着后背被狠狠一推的力道。他踉跄着，被粗暴地分派到了宫中最腌臜、最无人愿踏足的洒扫处。腐臭与霉味混杂的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滞涩，压迫着他本就残破的肺腑。每日的吃食，是早己馊掉的窝头和清可见底、仅能照出人影的稀粥。饥饿，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管事的刘太监三角眼一横，手中的竹条便带着风声抽落，在他本就单薄破旧的衣衫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红痕。“磨蹭什么！这点活都干不好，留着你何用！”周遭几个捧高踩低的粗使宫女见状，也立刻凑趣地爆发出刺耳的哄笑，鄙夷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他，口中吐出的刻薄字眼更是字字诛心。李莲花深深垂着头，将所有的屈辱与痛楚尽数咽下，一声不吭。袖中的拳头却己死死攥紧，锋利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屈辱，是喂养仇恨的毒药。脑海中，血色记忆再度翻涌不息：家族祠堂冲天的火光，亲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凄厉身影，绝望而无助的嘶喊……那些如同烙印般深刻的画面，是他在这人间炼狱中苟延残喘的唯一支撑。家族三百余口的冤魂，是他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仇恨，是燃烧在他冰冷躯壳内的唯一火焰，支撑着他不被这无边的黑暗与绝望彻底吞噬。他垂下眼帘，看似恭顺，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将洒扫区域内的每一处细节都一丝不苟地刻入脑海：哪一块石板略微松动，墙角处有几道模糊不清的刻痕，每日负责巡逻的太监有几种不同的步态，甚至连风吹过庭院中那棵老槐树时，树叶会发出怎样特定的沙沙声响，他都了然于胸。过目不忘的本事，此刻是他在这座权力绞肉机中唯一的、也是最隐秘的武器。

一日，他不慎在擦拭廊柱时，碰倒了管事刘太监脚边刚换上的清水桶，冰凉的污水瞬间溅湿了对方簇新考究的皂靴。“不长眼的东西！”刘太监勃然大怒，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一脚便将李莲花狠狠踹翻在地。李莲花闷哼一声，蜷缩起身体，下意识地死死护住头脸，任凭那浸过水的竹鞭如雨点般密集地落在他的背脊、腿上。牙关紧咬，血腥味再次从齿缝间渗出。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但他却在间不容发的痛苦间隙，偷偷观察着刘太监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那管事太监的左腿，似乎在落地发力时有些微的不自然，每次高高扬起竹鞭，准备狠狠发力之前，右肩都会有一个几不可察的微微下沉。这些细节，全都被他清晰无比地记下了。在旁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卑微懦弱、任人欺凌的扫洒小监，无人知晓，这具残破的躯壳之下，隐藏着怎样一颗坚韧隐忍、伺机而动的心。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有巡夜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更添几分皇城深宫的孤寂与肃杀。李莲花蜷缩在洒扫处角落里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冰冷草堆中，身上火辣辣的伤口在寒夜的侵袭下阵阵抽痛。他按照记忆中家传武功的心法，尝试着极细微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身体的残缺让他早己无法运气行功，但哪怕只是这样细微的吐纳调整，也能让他感觉好受一些，更能让他保持神智的绝对清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对力量最原始的渴望，以及对复仇那深入骨髓的执念。

就在他凝神屏息之际，墙角另一侧的阴影下，隐约传来了两个小太监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如同两只夜行的老鼠在窃窃私语。

“……东西……就藏在那口枯井里……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嘘！小声点！这事要是被上面知道了，你我都得掉脑袋……”

李莲花躺在不远处的通铺草席上，双眼依旧紧闭，呼吸平稳悠长，仿佛早己熟睡，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察觉。然而，那几个断断续续、刻意压低的字眼，却如同最锋利的刻刀，一字不漏地清晰刻进了他的脑海深处：枯井，藏东西，掉脑袋。他的心，在沉寂的胸腔中，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动。在这等级森严、处处充满杀机的皇宫内，任何秘密都可能与巨大的风险和同样巨大的机遇挂钩。

冰冷的硬板床硌得他骨头生疼，新伤旧创在寒夜中轮番叫嚣。他缓缓睁开双眼，望着窗棂外那一线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月光，眼神深邃如墨。如何才能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绝境中生存下去？如何才能一步步靠近那些高高在上、手握他全族性命的仇人？今天的屈辱，明日的疼痛，他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将化为他复仇之路上最坚实的基石。那个枯井……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金银珠宝？还是……某个足以撼动宫闱的致命秘密？无论是哪一个，这都可能是他撬动命运，改变现状的第一个契机。前提是，他必须能安然无恙地活到明天，并且，找到那口枯井。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在他苍白干裂的唇边悄然浮现，旋即隐没在深沉的夜色之中。复仇的棋局，己然在他心中悄然布下第一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