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风波过去三日,李莲花如同往常一般在洒扫庭院,只是心头那根弦,始终紧绷。
“小李子。”
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李莲花放下扫帚,躬身:“刘公公。”
来人是内侍总管身边的心腹太监之一,平日里眼高于顶。
刘公公捏着嗓子,下巴微扬:“总管大人让你过去一趟。”
他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恭顺地应了声“是”,跟在刘公公身后。
内侍总管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手中着一串乌沉沉的佛珠。
“小李子,洒扫处那边,你不用再去了。”
李莲花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低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总管大人的意思是……”
“咱家瞧你还算机灵,又有些胆色。”内侍总管顿了顿,“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魏公公身边缺个研墨递笔的人,你去吧。”
司礼监!
那可是内廷真正的权力中枢!
李莲花只觉一股热流从脚底首冲头顶,几乎让他晕眩。他强压下狂喜,深深叩首:“奴才……奴才谢总管大人栽培!奴才定不负总管大人厚望!”
“莫要高兴太早。”内侍总管的语气平淡无波,“入了司礼监,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你好自为之。”
“奴才……明白。”他声音艰涩。
这短短几句话,己让他浑身被冷汗浸透。是赏识,也是警告。
司礼监的门槛,比他想象中更高,也更冷。
这里的太监,个个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算计。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也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魏忠贤,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之一,正值盛年,面白无须,一双细长的眼睛开合间,精光西射。
“你就是李莲花?”魏忠贤打量着他,语气不辨喜怒。
福生跪在地上,头垂得更低:“奴才小李子,叩见魏公公。”
“起来吧。”魏忠贤指了指旁边一摞几乎堆到房梁的卷宗,“这些是前朝的旧档,三日之内,给咱家分门别类,整理妥当。”
李莲花心中一凛。这数量,三日之内,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完成。
这是下马威,也是考验。
“奴才遵命。”他没有任何犹豫。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脸上带着几分刻薄的老太监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魏公公,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怕是连墨锭都没磨过几块,别到时候污了您的要紧文书。”
魏忠贤瞥了那老太监一眼,不咸不淡:“孙德海,咱家用人,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孙德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讪讪地退到一旁。
李莲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如明镜。这孙德海,怕是第一个要给他使绊子的人。
他开始整理那些故纸堆。
尘封的卷宗散发着霉味,上面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
他却看得极快,过目不忘的本事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手指翻飞,那些散乱的年份、事件、人物,在他脑中迅速归类、排序。
夜深了,司礼监内依旧灯火通明。
他不知疲倦,脑中却在疯狂运转。这些卷宗,不仅仅是冰冷的文字,更是权力更迭、阴谋诡计的见证。
偶尔,他会看到一些熟悉的地名,一些与他记忆深处某些片段隐隐重合的姓氏。
复仇的火焰,在他心底无声燃烧,却被他用更强大的理智死死压住。
他必须活下去,爬得更高。
第二天清晨,魏忠贤踏入房内,看到的是己经码放整齐、贴好标签的卷宗,福生则趴在桌案上,似乎是累极了睡着了。
魏忠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
孙德海跟在后面,本想看笑话,见到此景,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这……这不可能!”孙德海失声。
李莲花被惊醒,慌忙起身:“奴才……奴才该死,不小心睡着了。”
魏忠贤没有理会孙德海,只是随意抽出一本卷宗翻了翻,又放了回去。
“尚可。”他淡淡评价,随即转向李莲花,“以后,你就负责替咱家整理文书,研墨伺候。”
“谢魏公公!”福生再次叩首,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惶恐。
他知道,第一关,他过了。
但他也敏锐地感觉到,魏忠贤看他的目光里,除了审视,似乎还多了些别的东西。
几日后,他借着出宫采买文房的机会,在约定的地点,与旧部派来的人接上了头。
交换的信息简短而隐秘。
“京中守备图,己设法弄到残页。”
“查到当年与家父有生意往来的几个京商,其中一人,如今与户部侍郎过从甚密。”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上。
他如今身在司礼监,接触到的信息,远比从前在洒扫处时要核心得多,也凶险得多。
每一次信息的传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离真相越近,离那些仇人越近,也离死亡越近。
这日,魏忠贤正在批阅奏折,李莲花侍立一旁,专心研墨。
“小李子。”魏忠贤头也不抬。
“奴才在。”
“你觉得,昨日早朝,御史弹劾吏部尚书贪墨一事,皇上会如何处置?”
李莲花手腕一顿,墨汁差点溅出。
这个问题,太突兀,也太凶险。
这不是一个普通小太监该回答,甚至不该听到的问题。
他脑中飞速盘算,魏忠贤这是在试探他什么?忠心?见识?还是……另有所图?
他垂下眼睑,声音带着几分惶恐与小心翼翼:“奴才愚钝,不敢妄议朝政。奴才只知,皇上圣明,定会秉公处置,魏公公明察秋毫,也定能为皇上分忧。”
一滴冷汗,从他额角滑落,滴在手背上,冰凉。
魏忠贤终于抬起头,那双细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良久,魏忠贤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
“倒是个会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