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墨尽灯枯·双魂陨落

（现代·午夜·安欣的公寓）

指尖在机械键盘上敲出最后一声脆响，屏幕上跳出刺眼的“END”字样。安欣向后重重靠进人体工学椅的椅背，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窗外是沉沉的都市午夜，霓虹的光污染模糊了星月，只有电脑屏幕是这凌乱书房里唯一的光源，映着她苍白疲惫的脸。

终于……写完了。

这本名为《权倾》的长篇历史权谋小说，耗尽了她整整两年心血。签售会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粉丝热情的面孔与此刻书房的冷清形成割裂的对比。胃部一阵熟悉的、带着灼烧感的抽痛袭来，提醒着她又一次错过了晚饭，不，是错过了三餐。桌上堆着几个空掉的速溶咖啡杯和半盒早己冷透的披萨。

“呼……”她长吁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滞闷感呼出去。高度紧绷后的骤然松懈，让身体的警报疯狂拉响。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把小锤在里面不知疲倦地敲打。心脏，那颗支撑她昼夜颠倒、伏案疾书的心脏，此刻跳得又急又乱，毫无章法，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感，沉沉地坠在胸腔深处。

她抬手想去够桌上的水杯，指尖却在半途无力地垂下，只带倒了旁边一个空药瓶。药瓶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几粒白色的止痛药片撒了出来。

视野开始旋转、模糊。屏幕上那“END”的字符仿佛在扭曲、放大，变成了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她最后看到的，是文档角落里，自己草草写下的、未来得及展开的结局批注：“聂沃渊……身世之谜……毒……萧亿鸿的抉择……”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从心脏蔓延到西肢百骸。那不是空调的冷气，而是生命急速流逝带来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

安欣想张嘴，想呼救，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破碎的气音。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带着绝对的死寂，温柔又冷酷地包裹下来。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瞬，她仿佛听见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像绷紧到极限的琴弦，发出“铮”的一声轻响，彻底断裂。

**（古代·镇北王府·寒夜·聂沃渊的书房）**

砚台里的墨早己干涸，凝固成一块丑陋的硬块，像泼洒在雪地上的污血。烛火在冰冷的空气中摇曳挣扎，将伏案之人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身后巨大的书架阴影上，如同蛰伏的巨兽。

聂沃渊。

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块淬了冰的寒铁，带着边关风沙的粗粝和战场上洗刷不掉的血腥气。此刻，这位权倾朝野、令敌国闻风丧胆的镇北王，却像一尊正在碎裂的石像，无声地承受着来自身体内部的、最残酷的凌迟。

剧痛。

不是刀劈斧砍的锐痛，而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五脏六腑的深处狠狠钻出，在血脉经络里疯狂搅动、穿刺。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砂砾，刮擦着脆弱的气管和肺叶。冷汗早己浸透了他玄色的锦袍内衬，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与体内灼烧的火焰形成诡异的冰火两重天。

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绷紧如铁石，将喉间翻涌的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燃烧着最后一点幽冷的、不甘的火焰。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扣住坚硬的红木桌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要将那木头生生抠穿。

毒。

他知道是毒。一种潜伏己久、阴狠刁钻的毒。发作得如此猛烈，如此精准，在他刚刚平息了西南蛮族叛乱、带着一身未愈的旧伤和赫赫战功班师回朝，权势声望如日中天之时。是谁？皇帝？那些忌惮他兵权、视他为眼中钉的宗室勋贵？还是……他脑海中闪过一张张或谄媚、或敬畏、或怨毒的脸，最终定格在皇帝那张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面孔上。

呵……

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还未及浮上嘴角，就被更猛烈的痛楚撕碎。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浓重的黑斑，迅速吞噬着光线。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从这具千锤百炼的身体里抽离。过往三十年的铁血生涯，那些尸山血海、权谋倾轧、刻骨冰寒的孤独……无数画面在急速褪色的意识里疯狂闪回。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暗红发黑的血沫溅在桌案上摊开的、皇帝刚刚“嘉勉”他战功的圣旨上，像一幅讽刺的泼墨画。视线彻底模糊前，他似乎看到窗外掠过一道极快、极诡异的影子，一张模糊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青铜鬼面？还是幻觉？

不重要了。

最后一点支撑身体的力气耗尽，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那盏摇曳的残烛，终于被这股微弱的气流彻底扑灭。

书房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若有似无的甜腻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弥漫。

**（混沌·穿越）**

安欣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又像是从万丈悬崖失足坠落。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穷无尽的撕扯感和失重感。灵魂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温热的躯壳里硬生生剥离，又在瞬间被粗暴地塞进另一个冰冷、沉重、濒临破碎的容器。

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那不是一种痛，而是无数种痛的叠加：身体被碾碎的钝痛，内脏被撕裂的锐痛，骨骼被寸寸敲碎的闷痛，血管里流淌着岩浆的灼痛……比猝死前那一刻强烈千百倍！仿佛要将她这缕闯入的不速之魂彻底撕碎、溶解。

“呃啊——！”

她以为自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但外界却只听到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濒死野兽般的闷哼。

冰冷的触感从脸颊传来，是坚硬的木头桌面。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种陌生的、苦涩的药味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呛得她几乎窒息。喉咙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刀片。沉重的眼皮仿佛被焊死，她用尽灵魂里最后一点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黑暗。模糊的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丝惨淡月光，勾勒出巨大书架和博古架狰狞的轮廓。这不是她的书房！这不是她的身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攫住了她。她想动，想确认，但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哀鸣，根本不听使唤。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内部正经历着某种可怕的崩坏，如同沙堡在潮水中溃散。

就在这时，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锐响。

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晃得安欣眼前一片惨白，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

逆着光，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疾步冲了进来。来人一身华贵的绛紫色锦袍，腰间玉带紧束，步履间带着风，却掩不住那份焦灼。他迅速来到桌边，当看清聂沃渊（安欣）伏在桌上、嘴角衣襟满是暗红血污、气息微弱如游丝的景象时，那张惯常挂着风流不羁笑容的俊脸瞬间褪尽了血色。

“沃渊！”一声低沉急促、带着难以置信惊骇的呼唤响起。

安欣模糊的视线艰难地对焦，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此刻盛满了震惊和深切的恐慌，薄唇紧抿，正是她笔下描绘过无数次、聂沃渊唯一的至交——靖安侯世子，萧亿鸿！

萧亿鸿的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迅速探向聂沃渊（安欣）的颈侧脉搏。那微弱的、几乎随时会断绝的跳动，让他瞳孔骤缩。

“来人！快来人！”萧亿鸿猛地抬头，朝着门外厉声嘶吼，那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变调，瞬间撕裂了王府死寂的寒夜，“叫大夫！把全城最好的大夫都给本世子找来！王爷……王爷不好了！”

与此同时，门外远远传来一个女子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声音，穿透混乱的脚步声和萧亿鸿的嘶吼，清晰地递了进来：

“臣妾苏芷瑶，听闻王爷身体不适，特来侍奉。”

王妃！

安欣残存的意识捕捉到这个称谓，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根浮木，却又瞬间被更深的、冰冷的绝望漩涡吞没。

王爷？聂沃渊？王妃侍奉？

这到底……是哪里？！她……成了谁？！

剧痛、窒息、血腥味、萧亿鸿惊恐的脸、王妃清冷的嗓音……所有感知拧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狠狠撞向安欣脆弱不堪的灵魂。眼前最后一点模糊的光影也彻底熄灭，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深渊。只有那句“王爷不好了”的嘶吼，和“王妃求见”的通报，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初临异世的魂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