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烧四十度:舅舅来了
冷。
刺骨的冷像是无数根细小的冰针,钻进我的骨头缝里,又疼又麻。孤儿院那扇关不严的破窗户,像个坏掉的嘴巴,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吹得糊在上面的旧报纸哗啦哗啦响。我把自己蜷成一个小球,紧紧裹在薄得像纸片一样的被子里,可那点热气儿,还没等聚起来,就被风刀子刮跑了。
“咳咳咳……”喉咙里痒得厉害,忍不住咳起来,小身子跟着一抽一抽,震得脑袋嗡嗡地疼。身上滚烫滚烫的,像揣了个小火炉,可手脚却冰得像屋檐下结的冰溜子。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窗户外面那盏路灯,昏黄的光晕透进来一点点,勉强能看见对面床上空着的木板——那是小玲的床,昨天她也被一个叔叔阿姨接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好渴……喉咙干得像要裂开。我舔了舔同样干得起皮的嘴唇,咸咸的,有点铁锈味儿。我挣扎着想爬下床去找点水喝,可刚一动,眼前就一阵发黑,天旋地转,小小的身子软绵绵地摔回冰冷的床板上,连哼一声的力气都快没了。
又冷,又热,又渴,又晕。整个世界都在晃,那些糊着报纸的墙壁、吱呀作响的破床、还有屋顶角落里结着的蜘蛛网,都在眼前扭来扭去,变成奇怪的影子。好像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是张阿姨吗?还是隔壁的强强?我使劲想喊一声,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像小猫一样微弱的“嗬嗬”声,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眼皮越来越沉,像被粘在了一起。黑暗像浓稠的、冰冷的糖浆,一点点漫上来,要把我整个吞掉。冷……好冷啊……
就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快要彻底盖住我的时候,走廊里突然响起一串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像是要把这老旧的木头地板踩穿。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
那扇摇摇晃晃、总是吱呀作响的木门,猛地被一股大力撞开了!碎木屑和冰冷的雪沫子一起被卷了进来,劈头盖脸地打在我脸上。
刺眼的光猛地从门口涌进来,像一把灼热的刀子,狠狠扎进我的眼睛里。我痛得立刻闭上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又冰又烫地划过滚烫的脸颊。
一片混乱的光影和刺骨的冷风中,一个高大得如同山岳的影子堵在了门口。他逆着光,轮廓被外面路灯和车灯的光晕描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完全看不清脸,只感觉到一股极其沉重、极其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比刚才的黑暗还要让人害怕。那是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影子动了,迈开长腿,两步就跨到了我的床边。那巨大的压迫感让我本能地想往后缩,可身体软得像一滩泥,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伸了过来,带着屋外的寒气,猛地掀开了我身上那层薄薄的、根本挡不住风的破被子!
彻骨的寒意瞬间像无数根冰针,扎遍了我滚烫的皮肤。我控制不住地剧烈哆嗦起来,牙齿咯咯打颤,喉咙里发出小兽般无助又痛苦的呜咽。
那大手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被子底下会是这样一个滚烫、颤抖的小火炉。下一秒,冰冷的手套边缘小心翼翼地、带着点生疏的试探,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
好冰!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嘶……”一个低沉到近乎沙哑的男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气声,在我头顶响起,像是被指尖传来的高热烫到了。
紧接着,那只大手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我的额头,转而探向我瘦骨嶙峋的脖颈和后背。动作依旧带着那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强硬,但似乎又放轻了一点力道。
“高烧。”男人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判决意味。那声音像是淬了冰的金属,砸在这空荡冰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头发颤。
我努力地想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看他,可眼皮像粘了胶水,只能透过睫毛的缝隙,模糊地看到一片深黑色的、质感冷硬的衣料,上面似乎还沾着几点未化的雪花。
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那双戴着皮手套的大手己经伸到了我的身下和腿弯处。动作说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将我整个人从冰冷的床板上捞了起来!
身体骤然悬空,失重感让我眩晕得更厉害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本能地伸出滚烫的小手,慌乱地抓住了男人胸前那冰冷挺括的衣料,像是抓住了一块浮冰。隔着厚厚的衣服和手套,我能感觉到他胸膛里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震动,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稍稍安心的力量感。
男人似乎僵了一下,随即用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我轻飘飘的身子,另一只手迅速扯过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厚实柔软的毯子,兜头将我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半张小脸。
毯子带着一股陌生的、冷冽的松木香气,隔绝了外面灌进来的寒风,瞬间暖和了不少。但骤然被包裹的陌生感,以及这强硬的、不容分说的带走方式,让我心底的恐慌像野草一样疯长。孤儿院里那些关于“被坏人抓走”的可怕故事瞬间涌入脑海。
“呜……放、放开……”我带着哭腔,微弱地挣扎起来,小手徒劳地推拒着他冰冷的胸膛,“糖糖……不去……坏人……”
抱着我的手臂骤然收紧,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头顶传来男人压抑着某种浓烈情绪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别怕。不是坏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吐出三个带着奇异份量的字,“是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