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锟的签押房内,香炉里新换的檀香,烟气比往日更沉。
李莲花垂手立着,能感觉到曹锟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止一次。
“西档案房那边,昨夜走了水,今晨又塌了些。”曹锟端起茶杯,杯盖撇着浮沫,“一卷要紧的宗室谱录还在里面,你去取回来。”
他顿了顿,呷了口茶。
“仔细些,那地方现在不稳当。”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
西档案房年久失修,近日连绵阴雨,塌方是迟早的事。但要紧的宗室谱录,早该移出。
“奴婢遵命。”李莲花应下。
曹锟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了。
李莲花退出签押房,曹锟身侧一个面生的年轻太监,自始至终低着头,仿佛不存在一般。
那张脸,李莲花在脑中过了一遍,东厂里并无此人。
西档案房外,拉起了绳索,几个小太监远远守着,一脸惊惧。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木料腐朽的气息。
一个管事太监见到李莲花,连忙迎上来:“李公公,您怎么来了?这里面危险,总管吩咐了,不让人靠近。”
“总管有令,取一份宗室谱录。”李莲花脚步未停。
管事太监面露难色:“可是,李公公,里面刚又塌了一阵,奴婢派了小卓子进去看看,还没出来呢。”
他话音刚落,档案房内传来一声闷响,伴随着微弱的呼救。
李莲花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
他侧身闪入半塌的门内。
光线昏暗,断裂的房梁交错,书架倾倒,满地狼藉。
一个小太监,正是那小卓子,被压在一排倒塌的木架下,只露着上半身,脸上满是尘土和冷汗。
“救…救我…”小卓子声音发颤。
李莲花目光迅速扫过西周,头顶一块悬着的横梁,发出吱呀的断裂声。
他没有立刻去扶小卓子。
那木架极沉,寻常太监根本搬不动。
小卓子见他不动,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又被恐惧淹没。
“公公…快…要塌了…”
李莲花俯身,双手抓住木架边缘,看似用了全身力气,手臂青筋微起。
他双脚在湿滑的地面上使劲,一点点将木架抬起些许。
“快出来!”
小卓子连滚带爬地从缝隙中挣脱,身上几处擦伤。
木架轰然落回原处,激起一片更大的尘土。
几乎同时,头顶那根横梁也带着碎石砸落下来,正砸在李莲花方才站立的位置。
小卓子瘫坐在地,惊魂未定。
李莲花却己走到档案房深处,那里有一个相对完好的紫檀木柜。
他记得,宗室谱录向来存放在此。
柜子上了锁,锁芯却有些松动。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发簪,略一拨弄,锁簧轻响,开了。
取出那卷用黄绫包裹的谱录,他转身。
小卓子己经站了起来,正拍打着身上的灰。
“多谢公公救命之恩。”小卓子声音依旧有些抖。
“举手之劳。”李莲花将谱录纳入袖中,“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档案房。
管事太监见他们出来,长舒一口气。
回到曹锟的签押房,那个面生的年轻太监依然站在原处。
李莲花将谱录呈上。
“奴婢幸不辱命。”
曹锟接过谱录,并未立刻打开,反而打量着李莲花。
“听说,你把小卓子也救出来了?”
“凑巧罢了。奴婢进去时,他刚被压住,那木架子瞧着沉,奴婢使了吃奶的劲儿才挪开一点。再晚片刻,怕是真要出事。”李莲花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几分后怕。
他袖口处,划破了一道口子,渗出些许血迹。
“哦?你倒是有几分蛮力。”曹锟的指节轻轻敲着桌面,“西档案房那种地方,你进去,倒也不慌不忙。”
“总管吩咐的差事,奴婢不敢不尽心。只是里面黑灯瞎火,又怕再塌,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奴婢以前在内书堂打杂时,曾帮着整理过西档案房的旧档,对那里的格局还算熟悉几分,这才没走冤枉路。”李莲花解释得滴水不漏。
曹锟脸上的神情莫测。
“咱家听说,你进去时,头顶的梁就快掉了?”
“是,奴婢刚把小卓子拖出来,那梁就砸下来了,险些就…”李莲花适时地停住,仿佛心有余悸。
“运气不错。”曹锟终于移开目光,翻看起那卷谱录。
“是总管洪福。”
曹锟哼了一声,不知可否。
良久,他合上谱录。
“这几日,宫里不太平,外面也不太平。有些人,手伸得太长了。”
他意有所指。
李莲花垂首,静默不语。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曹锟的声音冷了几分,“咱家不希望,身边的人,也给咱家惹麻烦。”
“奴婢明白。”
“下去吧。”曹锟挥了挥手。
李莲花躬身退出。
走出签押房的那一刻,他感到背后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曹锟的话,与其说是敲打,不如说是警告。
那个面生的年轻太监,恐怕就是“某些人”安插的眼睛。
这次的西档案房之行,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
他看似化解了,却也暴露了更多值得怀疑的地方。
他们不会轻易罢休。
我几乎能听到他们怀疑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成功了,但也让他们离真相更近了一步。下一次,我该如何应对他们的终极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