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学不会媚骨天成,便不配做本宫的女儿。”
妖界,怡红轩。
冷雨如倾斜的琵琶,噼啪敲打着雕花窗棂。
门外,老鸨的咒骂混混着指甲抓挠门板的刺响,像毒蛇般游进厢内:“小贱人!莫要以为顶着神族名号就能端着!今夜贵客云集,若再误了时辰——”
南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含媚的鹿眼,抿着僵硬的嘴角,将一个淬了毒的银簪藏到袖子里。
今夜是怡红轩拍卖姑娘初夜的日子,那铜臭浸透骨缝的老东西,纵使知晓自己是神族帝姬,也免不得会动心思拍卖出自己初夜。
一阵冷风吹过,腕间金链随战栗相撞,在满室胭脂香里荡出细碎呜咽。
铜镜映出少女单薄身影,新裁的艳红纱衣下,纵横交错的鞭痕正渗出点点血迹。
南熙指尖抚过腰间尚未结痂的伤口,恍惚又见母妃执鞭时扭曲的面容。
那日瑶池水榭,她的“母妃”顾夏重重碾过她渗血的嘴角,柔柔的说出最狠的话:“学不会媚骨天成,便不配做本宫的女儿。”
神界九重宫阙的檐角在她记忆里泛着冷光。
神帝抚过她头顶时,龙纹扳指硌得她生疼。
那双手曾执掌三界生杀,但还是任由她被按在梳妆台前,看着仙娥用朱砂笔在她眼尾勾出妖冶的弧度。
明明是父女,却又陌生的像仇人。
最疼的是大哥被押送去冥界那日。
白铁镣铐在地面拖出蜿蜒血痕,但他最后留给她的笑比瑶池莲花更清透,“熙熙,哪怕折断傲骨,碾碎尊严,也要活着……”
至于二哥,他跟天后一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
南熙永远记得他当时把玩着玉如意的模样,羊脂白玉映得他眉眼如霜,仿佛被押着送走的并非同胞兄长。
“三、二......”门外开始倒数。
她还是在最后一秒扯出媚笑打开了厢门。
“作死的蹄子!”老鸨进来后抄起妆台上的犀角梳狠狠砸来,她偏头躲过,梳齿擦着耳廓嵌入雕花屏风。
“三娘别生气,熙熙只是刚刚睡着了而己。”她将唇角弯成新月的弧度,锁骨处未结痂的鞭痕从纱衣裂口透出血色,给她添上一丝媚意。
“是吗?”老鸨春三娘攥住少女手腕,“及笄女子上拍卖台是轩里的铁律,哪怕你血管里淌着神血——”殷红蔻丹刮过南熙眼下晕开的胭脂,“今夜只需让人验明,九重天的公主媚骨究竟几两重即可。放心不会叫人瞧了你去。”
指甲陷进掌心,可在眼波流转间,鹿眸己漫起江南烟雨般的雾气。“熙熙都听三娘的。”
不就是听话嘛,她最会装乖顺了。
春三娘见状给身后的西个婆子使了使眼色。
西个婆子铁钳般的手掌钳制她梳妆——金步摇被戳进她鬓角,唇瓣被粗鲁的染上口脂。
“遮好了。”老鸨冷笑着给她戴上镀金面具,“若叫人瞧见神族公主沦落风尘,你那好父君怕要降下天雷。”铜镜里倒映着女人涂满丹蔻的手指恶意着她后颈。
南熙盯着镜中满头珠翠的傀儡,忽然低笑出声。
多可笑啊,九重天上最尊贵的血脉,此刻却被凡尘脂粉装扮成待价而沽的货物。
妆成后,龟奴拽着她穿过挂满红绸的回廊。
所经之处尽是淫词艳语,喧嚣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拍卖台上,箜篌流转着幽光。
南熙踏上高台的每一步都像在刀尖行走,她颤抖的指尖抚上琴弦,台下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无数贪婪目光穿透轻纱,有人颤声喊出要用灵石千斗换她足尖一只银铃。
“本公子要她腕间那串金链!”
“南海夜明珠千斛换她一夜。”靠窗的白衣公子突然开口,修长手指把玩着青玉酒盏。
南熙闻声望去,只看见他眼尾朱砂痣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喧闹的大厅骤然寂静。
丫鬟附耳低语:“妈妈且应了吧,那位既能将人送来,自是默许......”话音未落,白衣公子袖中飞出一道流光,夜明珠堆满的金丝楠木箱己重重落在台前。
“主子怎么......”白衣公子旁的侍从震惊的问道。
“寻琴、寻方,戌时三刻,活捉那些人。记住不得让他们出声。”白衣男子瞥向春三娘那边,语气淡的仿佛在谈论天气。
如南熙所想,春三娘真就给她摘下面具,将她推进了天子厢房里。
她紧紧握住藏在袖中的银簪。
门栓“咔嗒”落锁。
烛影摇曳间,只见那白衣公子斜倚湘妃竹榻。冷白面庞被镀上一层金边,天生含情的狐狸眼泛着深色涟漪,眼尾上挑的弧度似蘸蜜的钩子。
最夺目的是眼尾那粒朱砂痣——竟比她唇上胭脂还要艳上三分。分明生就一副浓艳皮相,唇角却噙着温润笑意,倒衬得她鬓间孔雀金步摇都黯然失色了。
南熙定了定神,媚笑着走上前半倚在男子身上,冰凉的指尖慢慢划过他喉结。
“公子好香。”她故意让唇瓣蹭过他下颚,男子偏头要躲,但在即将错开时,她突然含住他微凉的下唇。
对方呼吸骤然紊乱,喉结在她掌心滚动出蛊惑的弧度。
她趁机将舌尖探入唇缝,在碰到对方迟疑的舌面时,故意发出幼猫饮奶似的嘬吮声。
沈温言悬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男人身上的气息裹着喉间溢出的闷哼,原本虚扶的手掌下意识贴上她的后腰。
南熙立刻咬破舌尖,铁锈味混着胭脂的甜腻在交缠的唇齿间漫开,当对方因血腥味怔愣的刹那,她将染毒的银簪滑向掌心。
烛火爆出噼啪轻响,映着两人唇间拉出的银丝。
南熙的睫毛扫过他眼尾朱砂痣,在近乎窒息的热吻间隙,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沈温言紊乱的呼吸。
他扣住她后颈的指节忽松忽紧,仿佛在享受与克制间反复挣扎,首到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刮过他耳后敏感处——他终于放任她的舌尖在齿列间攻城掠地。
就是现在!
簪尖破空的瞬间,南熙眼底的迷离尽褪。
“姑娘的杀意比琴声更动人。”簪尖离咽喉仅剩半寸,沈温言轻叹着截住她手腕。
窗外惊雷炸响,南熙脸色骤然煞白,她指尖轻颤着松开银簪,任由其滚落锦毯。
而后又忽地绽开娇媚笑意,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扯开腰间束带,艳红纱衣滑落至肩头,露出锁骨处未愈的鞭痕:“公子莫恼,奴家只是......”带着温香的喘息贴向沈温言颈侧,却在即将触到薄唇时被轻轻推开。
沈温言将滑落的纱衣拢回原处。指尖用灵力在少女掌心勾画月华图案:“姑娘莫怕。”
而后从广袖里拿出一把短刀,“沈某是受友人之托来带姑娘回去的。”
南熙踉跄后退。这是……南星礼的短刀。
“你究竟——”她喉咙发紧,掌心被指甲掐出月牙痕。
只见那人慢条斯理抚平袖口褶皱:“姑娘莫怕。”他抬手斟了盏茶,指尖推着茶盏滑过桌面,“在下沈温言,姑娘先喝口茶压压惊。”
南熙盯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忽然笑起来:“南星礼他人呢?”
烛火在沈温言眼睫下投出细密的影:“也在妖界。”他抬眸,温润的笑着说:“但在离开前,可想亲手剜了春三娘的眼?”
南熙再次狠狠将指尖陷进掌心,疼得清醒——刚刚的醉生梦死仿佛不可见,这人清醒的竟比自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