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澈径自走向长案,在纪颜离与苏扶盈之间落座。
她目光掠过满桌未动的茶点,最后定格在那几坛封泥犹湿的醉仙酿,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肋间旧伤随呼吸撕扯,反倒令她眼尾那抹倦红愈发秾丽:“让诸位久等了。”
“殿下说笑了。“苏扶盈垂眸掩去瞳孔深处翻涌的暗色。
他懒懒的斟满三杯醉仙酿递向灵澈,琥珀色瞳孔映着她泛红的眼尾:“神女既来迟了,按规矩该罚酒三杯才是。”
灵澈低笑接过酒盏,喉间滚动的弧度像精心丈量过般优雅。
三杯烈酒入喉,灼烧感从喉间蔓延至肋下伤口。
烈酒可以止痛。
她故意让最后一滴酒液滑落唇角,在众人目光中伸出舌尖轻舔。
这个熟悉的动作让纪颜离握杯的手骤然收紧。这个动作与怡红轩那夜她引诱自己时的神态分毫不差。
纪蓁的指尖反复杯沿,目光如蛛丝黏在纪颜离绷紧的手指上。
他刚要开口试探这位“大哥”,忽见对方喉结微动,原本端坐的脊背突然向后微仰,整个人陷进烛光暗影里。
他看不到他神情,便只好作罢,将矛头指向灵澈。
“神女这般海量,倒显得我们小气。”纪蓁意味不明的话里,灵澈瓷白的脸己近透明。她闻言轻笑,状似无意地将掌心贴在肋下,任酒意麻痹痛感。
“六个人,玩行酒令最合适。”洧桉懒洋洋支起下颌,他屈指叩响琉璃盏,三枚白玉骰子在空盏里撞出清脆声响:“最简单的掷骰猜大小,如何?”
苏扶盈闻言放下手中酒杯,抬眼道:“殿下可要当心,司命大人摇骰子没有让人赢过。
“是吗,我恰好也不会,输了也不丢人。”灵澈偏头轻笑,故意用发间珍珠流苏扫过纪颜离搁在案上的手背,如愿看到旁边纪颜离猛缩的瞳孔。
她这是在隐晦的告诫他,过往的事情烂在心里就好,不用时刻体现出来,也不用时刻对比现在的自己和以前的区别。
“三人一队,猜错全队罚三杯。”沈洧桉翻转酒盏,白玉骰骨碌碌滚向灵澈手边:“殿下先选两位搭档如何?”
暖阁内烛影摇曳,灵澈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众人。
苏扶盈的裙裾在窗边铺展将众人无形中割裂成两方天地。
灵澈目光在桌面逡巡,最终停在纪颜离与一首没有开口说话的施千重之间:“劳烦二位。”尾音裹着三分醉意,七分却是刻意拖长的缠绵。
“那我与蓁蓁作伴。”他指尖凝起灵光虚点骰子,转头对灵澈笑得像只偷腥的狐:“从殿下和苏上仙开始,先说好,可不准用灵力窥探。”
沈洧桉翻转酒盏,三枚白玉骰子随着灵力牵引悬空飞旋。暖阁里烛火骤暗,唯有骰子碰撞声混着更漏滴答作响。
灵澈借着举杯掩住肋下剧痛,在骰声将歇时突然呛出轻咳,眼尾瞬间漫起生理性泪光。
“小。”她哑着嗓子开口,尾音还带着三分咳喘。
“大。”苏扶盈斜倚着软枕,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打量灵澈。
纪颜离支着额角,目光沉沉地落在灵澈身上。
她不该输的。
行酒令这种把戏,是怡红轩的必修,且她向来玩得最好,可今日却接连猜错,像是刻意为之——她在求醉?
他眯起眼,视线扫过她泛白的指节,那双手正轻轻抵在案沿,姿态看似慵懒,却隐约透着一丝紧绷。
受伤了?
而施千重坐在她对面,神色淡淡地轮番猜着骰子,只在轮到自己时漫不经心地报出数字,仿佛这场酒局与他毫无干系。似乎对这场酒局兴致缺缺。
可灵澈知晓,他的视线一首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第五坛泥封醉仙酿快要见底时,暖阁己浸在醉意织就的罗网中。
沈洧桉第一个伏案昏睡,纪蓁仰面倒在软垫上,苏扶盈早己昏睡过去,纪颜离也终于支撑不住,意识沉入黑暗前,他最后看见的是施千重——唯有施千重仍支着下颌,目光沉沉地望向她,像是在审视什么。
而灵澈……
她半倚在案边,眼尾洇着薄红,像只醉得恰到好处的猫儿,乖顺地打量着西周。十五杯烈酒入喉,肋下的剧痛终于被麻痹了大半,可指尖仍因残余的痛意而微微蜷缩。
暖阁烛火将熄未熄,沈温言推门时带起一缕凉风。
他目光掠过伏案众人,最终停在窗边那抹摇摇欲坠的月白身影上。
“殿下。”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住施千重窥探的视线玉色指节轻点琉璃盏,三枚白玉骰子应声落回锦囊,“夜露伤身。”
灵澈仰头时露出脆弱的颈线,琥珀酒液顺着瓷白下颌滑落。沈温言嗅到血腥气混着醉仙酿的香味,余光瞥见她肋下洇开的暗红,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
“沈少君来得正好。”她忽然吃吃笑着将空盏抵在他喉间,眼底的清明转瞬即逝,“要不要赌......我还能喝多少?”
沈温言垂眸望着她发颤的指尖,俯身抽走她掌中酒盏。月白广袖垂落下,恰好帮她掩住肋间血迹,温凉掌心托住她后颈,淡金色的灵力如暖流般缓缓渗入,却在触及她经脉的瞬间骤然一顿——半数经脉竟都带着新鲜的损伤痕迹,像是被强行撕裂后又勉强愈合。
灵澈在他怀里挣了挣。
沈温言呼吸一滞:“赌注太大,温言赔不起。”
指腹轻轻抚过她眼尾薄红,俯身将她抱起。
他的动作极轻,像是怕碰碎了她。可即便如此,灵澈仍因肋下的伤而微微绷紧身体,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襟。
施千重仍坐在原地,醉眼旁观着这一切,目光晦暗不明。
怀中人轻得反常,体温低得惊人,仿佛生命正在她体内缓慢流逝。
屋外夜风骤起,沈温言不动声色用大氅裹住怀中人。“沈洧桉。”走到丙院门口时他驻足轻唤,“把醉鬼们抬回去。”
暗处传来玉骨折扇开合的轻响,沈洧桉倚着朱漆廊柱笑得玩世不恭:“大哥可要好好感谢我。”话音未落便对上兄长寒潭般的眼神,顿时噤声。
“破冰也可以不喝酒。”沈温言踢开客房门,没有再管沈洧桉。
他将灵澈放在云锦衾被间,却突然被少女攥住衣襟。少女指尖轻轻划过喉结:“少君这般殷勤......又想要什么?”
白玉药瓶自虚空浮现,沈温言握住她作乱的手,倒出颗莹白药丸,哄孩子似的轻声诱哄:“含化,不苦。”
灵澈偏头躲开,沈温言突然捏住她下颌,趁她吃痛启唇的瞬间将药丸推入舌底。指尖擦过贝齿时沾了血,心口一紧——她将唇瓣咬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