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宸住处,临水轩,水榭里。
“好端端的休息时辰,你不趁机与六族子弟联络感情,倒来扰我清静?”灵宸执黑玉棋子的手腕微晃,却将新斟的酒稳稳推向闯入者。
灵澈接过酒盏浅饮,忽有一缕清风拂过,掠起她鬓边几缕青丝。
“该修炼了。”他听见她轻声说道。
“滚回去。选完本命法器后再继续。”
“那便与我切磋。”灵澈垂眸,指尖无意识杯沿。
“灵澈”棋子叩击棋盘的脆响骤停。灵宸终于掀起眼帘,醉意朦胧的眸光望向少女:“担心七日后比武会输?演不出该有的狼狈?”
少女沉默的打量着周围,灵宸亦静候不语。良久,灵澈才道:“我本就不求胜。”
“原以为能懂你三分。”灵宸浅笑,醉眼朦胧,“如今看来,倒是从未看透。”
灵澈不再言语,只是周身忽然出现万千赤色灵光,倏地袭向灵宸,灵宸手中黑玉棋子叮然坠入檀木棋罐,袖中寒光乍现,出手抵住那道破空而来的红芒。
两道身影纠缠着,惊起满庭海棠。少女故意卖个破绽任掌风扫过腰侧,剧痛让睫毛沁出泪光,面上却绽开挑衅的笑:“七长老手下留情?”
“找死。”他眼底醉意己然全无,十成力道轰向肋下,剧痛炸开,灵澈踉跄撞上老树。粗糙树皮磨破掌心,喉间腥甜混着花香在齿间蔓延。
灵宸掐着她下颌抬起,碎阳漏过指缝,映得少女惨白面容宛如白纸。“故意激怒我?”
他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节,却在瞥见少女瞳孔深处转瞬即逝的讥诮时骤然松手。
“去跟舅舅说,将七日后的比武小组战改成个人战。“灵澈就着被桎梏的姿势仰头,“就说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历练。”
灵宸拭去她唇边血迹,替她拢好散乱的发丝。“怎么不自己过去?”接着将她打横抱起,往寒潭洞走去。
“戏台都搭好了,现在七长老去做最合适了。”灵澈痛的闭眼。
“我若说不呢?”灵宸垂眸望向少女,“你不是不想赢吗?”
灵澈强忍肋下剧痛,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面上却浮起一丝游刃有余的浅笑:“灵宸,比武在即,我总得摸清那些人的底细。规则束缚下不得作假,这不正是探查虚实的天赐良机?“
“那你又何苦......”灵宸话音未落,便被她截断。
“何苦自讨苦吃?”她突然倾身贴近,“你以为六族会忘记神族宣称三公主体弱需静养的说辞?”
“所以你的意思是......”
“暗伤留五分,既能示弱于南家,又能借机调息——这买卖划算得很。”
“你舅舅不会同意的。”
“所以不能让他察觉我的伤。”灵澈截断话头,“唯有你出面改比武规则,才能避开他的灵力探查。躲过七天就可以.......”
寒潭洞翻涌的雾气吞没了二人身影,灵宸垂眸凝视怀中人苍白的侧脸,终是将她轻放在寒潭里。
寒潭寒气和灵力顷刻间攀上了少女的身体。
“疯子。”他喉结滚动着吐出二字,指尖无意识蜷进掌心,“这般作践自己的疯子。”
灵澈蜷缩在刺骨寒意里,破碎的喘息在洞壁撞出回响。
待灵力勉强封住肋间撕裂的剧痛,她攀着冰棱踉跄起身,月白裙裾几乎全红。
灵宸抱臂看她狼狈模样,听她低声道:“没有人会放过我,包括灵族......示弱藏锋,是唯一的生路。”
“怎么跟我明说了?”灵宸挑眉。
“因为你对灵族不忠诚。”灵澈用灵力烘干衣裳,“你帮我其实也想借我之手离开灵境仙踪。”
“灵澈,你总把人心剖得太透。”灵宸吃吃轻笑,眼里满是欣赏。
“你眼里既无对无上神女的狂热,也不安于灵境仙踪的桎梏。灵宸,温顺的戏你演的太烂了。”灵澈面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却挺首脊梁往洞外走去。她转身时,嘴角还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讽意。
灵宸闻言指尖一顿。寒雾在他眉骨投下阴翳,却遮不住骤然收缩的瞳孔。
望着她踉跄背影,疾步上前,拦腰抱起她,右臂在穿过她受伤的肋下是可以悬空半寸。
他喉间压着叹息,尾音却洇开涩意;“跟我撑什么强?”
而后又像是遮盖什么一般,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神族那两位,你选择帮谁?”
“帮谁?南以辰锋芒毕露,南景行绵里藏针。”灵澈顺势勾住他脖颈,“可惜我两样都嫌脏。在我握住权柄前,劳烦七长老当好这阵东风。”
他低头用玄色广袖为她挡住刺目天光。怀中人破碎的喘息像柄小锤叩在心头,“灵澈。”
“嗯?”少女在他怀中微仰下颌。
“灵境仙踪效忠长生殿殿主。”
“我知道。”
“灵族会誓死效忠于你。”
“我知道。”
“我说真的。”他手臂蓦地收紧,将人往怀里按了半分。
灵澈倚在他臂弯间,忽地抬眸,“七个长老,除了你之外,谁身上还有蛊虫?”
灵宸沉默。
少女染血的指甲扣住他后颈,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浅痕:“是所有人?”
灵宸垂眸避开她灼灼视线,俯身将人轻放于长生殿玉阶前,温柔的拭去她嘴角残余的血迹,又替她捋顺了头发,做完这一切后便离开了。
语婳碎步赶来时,只瞥见七长老转眼便化作长廊尽头的一痕墨色。
“备水。”灵澈靠在语婳身上,“替我梳妆。”
语婳不敢多言,垂首扶着灵澈进去。
......
云阙归外,风景如画;但属于丙组的暖阁内,却凝着微妙僵持。
沈洧桉懒洋洋的趴在案几上,指尖百无聊赖地叩着案上琉璃盏:“不是说小组聚会么......”他尾音拖得绵长,琥珀色瞳孔倒映着满桌未动的茶点,“瑶光神女怎么还不来。”
“殿下方才传话,说被七长老留了功课。”苏扶盈垂眸,掩下眼底转瞬即逝的暗色。
“连大哥都知晓组队后要破冰聚会——”
“瑶光神女许是有事耽搁了。”纪颜离出言打断。
正当沈洧桉拖长的尾音将落未落之际,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
暮色裹着海棠香漫入暖阁,灵澈逆着斜阳款步而来,少女似乎偏爱白色,月白锦袍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
步履虚浮却脊背挺首,广袖拂过门槛时带起若有若无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