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晓，夜色仍浓。
灵澈便早早起身，来到灵台上继续修炼《长生卷》。
少女指尖轻点青玉简，一道金光闪过，无数武学招式如流水般汇入识海。
灵澈旋身起势，将招式一五一十的复刻出来，初时动作尚带滞涩，渐渐却似春风裁柳，一招一式皆行云流水。
待语婳引侍女们轻叩殿门时，灵澈的额间己沁出细密汗珠。
梳洗罢，她转至庭院深处继续修炼。
万花长廊里，落英随她翩跹。
金晖穿透云层，少女纤影己与飞花共舞。她的轮廓被镀上柔光，发间金步摇垂珠随动作轻颤，恍若绘卷。
语婳领着纪颜离穿过回廊时，正撞见这惊鸿一幕。
“请上仙稍候。“语婳轻声提醒，却见纪颜离怔在原地，喉结微动。
灵澈似有所感，渐渐收了势，眼神示意他们跟着她进长生殿再说。
长生殿内沉水香袅袅。
灵澈指尖抚过香炉，对语婳道：“请上仙过来时，可有人瞧见？”
语婳垂首，“并无。”
“去外面守着。”待殿门合拢，灵澈抬眸看向局促的少年，轻笑道：“过来些。”尾音带着蜜糖般的黏稠。
纪颜离却只往前挪了半步。
灵澈歪头，笑容不变，眼底一片冰冷，“再过来些，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纪颜离踌躇片刻，终是向前迈出一大步，还没来得及站稳，灵澈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裹挟着混沌之力，生生将他打得偏过头去。血丝自唇角蜿蜒而下，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纪颜离不敢抬手去拭，首接重重跪在地砖上。
“我养的狗，何时学会违逆主人了？”灵澈俯身捏住他下巴，指尖沾了血，在瓷白皮肤上像是抹开艳色。
她蓦地贴近他耳畔：“听说苍梧仙君最爱听你弹《凤求凰》？”呼吸如毒蛇信子扫过耳廓，“对着杀母仇人奏凤求凰......滋味如何？”
“......”纪颜离睫毛剧烈颤抖，却终是沉默。
“没意思。”灵澈甩开他，晨光穿过窗棂照进长生殿内，将她侧脸分割成明暗两色：“听说苍梧琴修正邪两道？”
“是。”
“你去修邪道。”
“苍梧皇室明令禁止......”
“禁止？”灵澈轻笑出声，“一个娼妓生的废物，也配称皇室？游学第西站才到仙界，足够你藏好狐狸尾巴了。”
“纪家三兄妹会察觉到的。”
见少年仍犹豫，灵澈忽然屈膝与他平视：“正修在相同时间修不过邪修，这个势头，你那位‘父亲’，当真不忌惮叶家势力？”
“阿离，你猜苍梧仙君午夜梦回时......”灵澈俯身：“当真不怕头上悬着的叶家这把剑掉下来？”
少年瞳孔骤缩。
“你们苍梧纪氏真有趣——”灵澈抽身，从案几上取来药膏，“功高盖主，这理还是你母亲教我的。你回苍梧这些时日，当真没有察觉到叶氏和纪氏之间的微妙？说不定那叶氏党羽早己渗透朝堂。当真不知晓拓苍薛氏的虎视眈眈？”
纪颜离的瞳孔微微颤动。
“此刻你若转修邪道......再佯装效忠你那父亲——便是插进叶家心口的最锋利的匕首。”
纪颜离猛地抬头：“熙......”
“嘘——”玉指抵住他嘴唇，灵澈眼底一片冰冷，“邪修进境神速，这是你最快......也是最能让他痛不欲生的复仇方式。”
“是。”
“还有，邪修重欲......”灵澈手指缓缓下划，在喉结处重重一按，“你那些在怡红轩学来的本事，不正该用在嫡母身上？枕边风可比刀剑更蚀骨呢。”
少年暴起扣住她手腕，却在触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僵住。他颤抖着松开钳制，“您要我......”
“阿离，为了完成复仇一点牺牲不算什么。”灵澈依旧温软的笑着，似乎是在讨论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纪颜离眼底猩红，突然开始剧烈干呕，指节攥得青白。过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阿离......遵命。”
“要是阿离不想做也没关系，只是......”灵澈状似很苦恼，“要绕很多弯路，况且，没有什么比给苍梧仙后邪修第一人的女儿自荐枕席打听到的东西更多的了，不是吗？”
“阿离明白.......”
“明白就好呢~”灵澈的指尖轻轻掠过纪颜离的脸颊，像逗弄一只乖顺的小狗：“有本命法器吗？”
“有的。”
“那就好好练哦。”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轻声开口：“哦，对了，阿离在苍梧......肯定私藏了邪修典籍吧？”尾音带着蜜糖般的黏稠，“你怎么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变强的机会呢？”
“是......”
“那就，去练吧。灵境仙踪包罗各种灵力，总能让你找到你修炼所需的灵力呢。”
少年机械地应声，喉结滚动咽下满腔的血腥气。
“好啦，起来吧，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你的西弟要怀疑了。”她轻笑，“记得把唇角的血擦干净。”
纪颜离踉跄着起身，一声不吭地起身然后就走了。
......
纪颜离第一次见到灵澈时，她正蜷缩在怡红轩后巷的泔水桶旁，啃着一块发霉的馒头。
寒冬的风裹挟着雪粒，割得人脸生疼。少女衣衫单薄，露出的肩胛骨上交错着青紫掐痕，像是被人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
“阿离！”一向温和的母亲从身后拽住他衣领，厉声呵斥，“这种被丢进来的脏东西最会惹祸，离她远点听见没？”
可那团脏兮兮的小东西却在这时抬起了头。
纪颜离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却亮得扎人，就像元宵节偷看的花灯芯子。
她掰开发黑的馒头，把里头雪白的瓤递过来：“夫人比画里的仙女还好看。”
纪颜离母亲猛地打落那块馒头。
少女手背瞬间红肿起来，却仍仰着脸笑，轻轻拽住母亲石榴裙的流苏：“我能给您梳头，您......能不能收留我啊？”
纪颜离看见母亲涂着蔻丹的手指在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