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纱被夜风吹得鼓起，她看着沈温言清扬的广袖，鬼使神差般的点了点头。
沈温言指尖凝出金蝶，那蝶翅轻振掠过葱白手指，转瞬飞出了厢房。
南熙怔怔的看着轻松穿过厢门的灵蝶，心里有些难受。母妃说她生来没有灵力傍身，是神族的耻辱。
是啊，若是自己有灵力是不是也能轻松穿过“厢门”......
正想的出神之际，忽觉肩头一暖。沈温言不知何时解下月白披风拢在她身上，掌心隔着衣料轻触她颤抖的肩胛，淡金灵力如春溪般汩汩注入经脉。
她被突如其来的暖意惊得绷紧脊背。抬头，撞见他低垂的睫毛投下的蝶影。
沈温言......沈姓。
月华沈氏少君。
她听说过他。
温润如玉，云中白鹤。这是妖族对他的评价。
友人？南星礼为何不亲自过来？
他在她手上画的又是什么......
西个黑影劈开月色而来，染血的麻袋重重砸在地上，滚出春三娘翡翠耳坠的半边残片。
她本能地要躲，却被满室骤起的血腥气钉在原地。
沈温言抬手轻挥，黑衣侍卫立刻割开麻袋。
春三娘裹着染血的绸衣滚了出来，那些常打人的龟公也跟着瘫倒在地。
“姑娘先认认货。”沈温言不着痕迹地将她笼在烛光暗影里。
明明吐字轻柔如情话，却让她浑身一颤。
这些……都是平日里最会虐待折辱她的面孔。
这人是有备而来的，将她的过去调查的一清二楚。
南熙攥紧手中的短刀。
“试试趁手么？“沈温言示意她打开刀鞘。
短刀刀柄刻满花纹，刀刃薄如蝉翼。
这是南星礼的本命法器，名唤轻云，她是见过的。
南熙握刀的手在发抖。
两万年前她被按在梳妆台前时，春三娘扯着她的头发往铜镜上撞，那时丹蔻指甲抠进她头皮。
那时她说：“公主算个屁！进了怡红轩的姑娘，骨头都得泡在男人酒碗里化开！”
轻云抵上春三娘的喉咙，她突然剧烈扭动，被布团堵死的喉管发出“呜呜“闷响，涂着厚重脂粉的脸因恐惧变得扭曲。
沈温言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指尖弹出一道金光，布团霎时浸透鲜血。
“这样安静多了。”他支着下巴轻笑，“刀要斜着挑，血才不会溅脏裙摆。”
南熙忍着颤抖将刀尖剜进春三娘涂着丹蔻的手指，一根根挑断她给姑娘们灌哑药的指节；刀刃削掉她那曾吐出“贱蹄子”的嘴唇，露出森白牙床上嵌着的半截金牙；最后刀柄重重捅进妇人曾逼她吞媚药的咽喉，染血的布团终于被鲜血泡成烂絮。
只是……当刀刃捅进咽喉时，她期待的快意没有降临。
喷溅的鲜血烫得她手背发颤，仿佛捅穿的是自己那颗早该死去的心。
当她把染红的刀刃转向龟公时，突然被身后的人握住手腕。
沈温言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汗湿的鬓角：“再捅下去，魂飞魄散了还怎么丢进畜生道？“他抽走短刀的动作像收走孩童的糖人般轻柔，“姑娘的刀该留着斩更贵的东西。”
她的手很冰。
沈温言忽从袖中抽出月白丝帕，隔着丝帕握住她颤抖的手，淡金灵光自指尖漫出，温柔的裹住她的指节。那些被溅的血渍在灵流中化作细碎光点，连带寒意也一寸寸褪去。
而后他放开南熙的手，掌心对着空中绽开淡金灵光，虚空中浮现的一道门泛起涟漪。
“沈某带姑娘回去可好？”南熙点头。
夜风掀起南熙凌乱的鬓发，沈温言垂眸时瞥见少女发间的步摇歪了。
他指尖微动，待反应过来时手掌己悬在她发间半寸——这是极逾矩的动作。
但少女正低头盯着染血的裙角，睫毛在眼下投出破碎的阴影，乖巧得像只收起利爪的猫。
手指终是轻轻扫过她发梢，带起一缕月华暗香，仿佛方才逾矩的只是穿堂而过的夜风。
他下意识地抚过腰间昆吾剑，对西个黑影说：“都烧了吧。”
为首的黑衣侍卫一惊，“这儿还有不少月华底层官员。”
“即是底层，再提拔几个上来便可。”他说的云淡风轻，似乎是在讨论晚饭应当吃什么。
离开前的最后一刻，南熙看到那些曾经困住她的琼楼玉宇燃起滔天烈焰，火光顺着朱漆回廊蜿蜒游走，将满楼罪恶烧成灰白的因果。
那些抚摸过她的油腻手掌，抽打过她的牛皮鞭子，还有给她戴上的镀金面具，都在火光中扭曲成青烟。
沈温言虚扶住她的腰肢，掌心始终恪守着半寸距离：“姑娘的劫火，当由姑娘亲手斩灭。”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灰烬：“但在那之前，不妨先看看六界之外的月色。”
南熙闻言抬眸，却撞进他微弯的狐狸眼——那眼尾本该勾着桃花似的潋滟，此刻却像山涧刚化开的春水。
但是他因她而染上欲色的深谋似乎更动人心魄。
南熙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蜷起，她感觉胸腔里炸开万千辛夷，震颤随着呼吸蔓延到头顶，而她掌心上的月华纹竟也在皮肤下隐隐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到达了一个沉香缭绕却透着阵阵寒气的宫殿内。
南熙足尖刚触到地板，沈温言便引她坐在太清真人对面的案前。
白发道人看到她抚琴地指尖一顿，并没有说话。
沈温言斟了杯茶递到少女面前：“这里是月华沈氏太清宫，这位是沈某的师尊太清真人，也是您的母亲无上神女的师尊。”
茶汤在盏中晃出涟漪，“我的亲生母亲？无上神女？”
南熙话音未落，屏风后转出个颀长身影，南熙怔怔看着面前身影与记忆里偷偷教她放纸鸢重叠的模样。手中茶盏微倾，滚烫茶汤漫过指尖都毫无感觉。
沈温言轻轻拿走她手上的茶盏。
“熙熙。”南星礼眸底猩红，但面对瘦弱的妹妹时还是温柔的笑着展开双臂。
南熙扑进兄长怀中，压抑万年的委屈突然决堤。
“怎么现在才来接我......”她攥着兄长衣襟抽噎。
南星礼抚着她瘦弱的后背，喉结滚动数次才发出声音：“对不起。”
首到她哭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注意到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人。
“臣碧落阁谢听晚，见过灵澈殿下。”绛紫宫装的女子屈膝行礼，“这位是灵族护法林染，我们奉灵族之命己寻您万年。”
林染单膝跪地：“当年神女诞下您时遭三界围剿，将您托付于臣。不料逃亡途中遭遇伏击......”他喉头哽咽，“属下罪该万死。”
灵澈抚上心口山茶暗纹。
那些被朱砂笔勾画眼尾的日夜，神后抚着她头顶说的“贱种”，此刻都化作利刃刺穿心脏。
南星礼知道自己身份……
“所以我不是神族帝姬，神帝，神后，还有我那名义上的母妃也知晓？”半晌她缓缓吐出。
南星礼觉得小姑娘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说：“该是知道的，我也是偷听到的。”
“偷听？所以我本来应该叫什么？”
“神女殿下说您唤灵澈，清澈的澈。”林染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