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开合的瞬间,夜风温柔的扑了进来。
灵澈怔怔望着案几上渐凉药碗,忽将脸埋进衾被间,笑声从喉间溢出,可笑着笑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洇湿了锦缎。
最起码灵族没有随便编几个谎言去欺骗她,不是吗?
翌日卯时三刻,长生殿的晨雾还未散尽。
玄玉铺就的灵台沁着凉意,灵澈掐着诀的手指关节发白,腕间银丝海棠泛着幽光。
青玉简悬浮在离地三尺处,其上悬浮着金色篆文。灵澈从未想过修炼会这般痛——仿佛有人将熔化的铁水灌进骨髓,又用寒冰刺穿每根血管。
她掌心中的红色灵力明灭不定,冷汗正顺着脊骨往下淌。她尝试着按《长生卷》所说的去控制灵力走向,可怎么也摸不准灵力运转的轨迹。指尖红光像被风吹散的萤火,刚聚拢又碎成光点。
“呃......”
她咬住发颤的唇珠,试着再次用上银丝海棠控制住它们,可混沌之力毫无征兆地从心口窜出,黑雾瞬间吞没指尖微弱的红光。灵澈疼得弓起脊背,那些黑雾正化作荆棘刺入经脉,灵力被逼得节节败退。
青玉简突然发出嗡鸣。
悬浮的金字如同活过来般扭曲重组,新的法诀化作流光没入眉心。灵澈感觉天灵盖像被利刃劈开,却意外窥见灵力运转的轨迹。
她颤抖着掐诀,红光再次从指缝渗出,但是这次却凝成一股细流。
混沌之力骤然暴起。
黑雾凝成巨蟒缠上她脖颈,在灵脉运转的灵力被截断在檀中穴。
所以还是做不到吗?
灵澈疼的眼前发黑,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后颈忽然贴上冰凉的触感。
灵澈浑身剧震。那根手指带着寒意,意外抚平了混沌之力反噬的灼痛。她本能地想要睁眼,眼皮却似坠着千斤玄铁。
恍惚间闻到清苦的香味儿,像是有人把晒干的雪莲与晨露混着焚香。
这是月华花的香味。
这种香味,她只在沈温言身上闻到过。
等等,沈温言?
“阿芫......”
这声叹息很轻很轻,却让暴走的混沌之力瞬间凝滞。
灵澈感觉有温暖的气流自后颈灌入,顺着灼痛的经脉缓缓流淌。
她腕间的印记突然发出刺目银光,银丝海棠从皮肤上浮起,在半空化作细碎光尘。
可剧痛再次袭来,混沌之力反而疯狂的反噬灵脉。
悬浮的银丝海棠彻底崩碎,残魂虚化的指尖划过她颤抖的脊线。
灵澈瞳孔骤缩。那人分明是虚影,触碰却比实体更清晰。冰凉指尖正沿着督脉游走,她意识到对方在教她运功,连忙忍着剧痛调动灵力。
她喉间涌上腥甜,就在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残魂握住她掐诀的手,带着她划出玄妙轨迹。两股力量竟在这牵引下形成漩涡,慢慢开始合二为一了。
“混沌生万物,阿芫......”未尽的话语散在风里。
灵澈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剧痛如潮水退去,她终于能睁开眼。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切进来,青玉简安静地浮在空中,仿佛方才种种皆是幻梦。抬手拭去唇边血迹时,突然僵住——
腕间银丝海棠消失无踪。
血色山茶正在苍白的皮肤上缓缓舒展花瓣,每道纹路都泛着诡异黑光。灵澈颤抖着触碰花蕊,指尖传来灼痛与寒意交织的触感。
那个人是谁?
他唤她......阿芫?
阿芫就是《长生卷》中的混沌天神?
还有无论是青玉简,还是那人都提到“混沌生万物”。
那就说明混沌之力可以生成任何一种灵力,但是《长生卷》中又说,芫可以同时操纵七族之力,那么她身上也有混沌之力,是否也可以呢?
灵澈闭眼感受灵力和混沌之力的波动,可惜没有。
灵澈在青玉简里注入灵力,青玉简在灵力催动下泛起微光,没有再出现当年的事,反而出现了陌生的心法,不一会儿,暖流自眉心灌入,体内躁动的混沌之力竟如缓缓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刚睁开眼就看见舅舅灵唯坐在对面,周身浮动的灵力光晕还未完全散去。
“舅舅何时来的?”灵澈话未说完,灵唯突然一掌拍出白光首逼她面门。
黑红灵气本能地翻涌而出,两道灵力在半空炸开细碎光点。
灵澈被灵力余波震得踉跄后退,足跟抵住灵台边缘才堪堪站稳,殷红血线自唇角蜿蜒而下,衬得面色愈发惨白。
“三天前。”灵唯收回灵力时指尖还在发颤:“混沌之力为世人不容。”
“可它们己经长在我的灵脉里了。”灵澈抬手凝出朵血色山茶,花瓣脉络流转着纯净红光,“您瞧,只要不刻意去使用,他族分不出来。”
灵唯指尖点上她眉心,闭目探查时眉头越皱越紧:“瞒得过眼睛,瞒不过灵识。若让各族发现你与归墟海那位......”
“所以灵族也要杀我?”少女忽然笑出声,打断灵唯的未尽之语,眼尾泛起妖异的红。
灵唯突然被握住手腕,他怔怔看着外甥女将脸颊贴过来。少女睫毛沾着泪,声音却甜得像掺了蜜:“阿澈只剩灵族了。”她牵着他的手环住自己腰身,像幼兽撒娇般蹭他肩窝——这是怡红轩头牌娘子教她的。
示弱示弱,总是可怜些才最好。
灵唯被扑进怀里的温度烫得僵住。少女发间山茶香混着血腥气,单薄脊背随着抽泣轻轻起伏。他终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灵澈的后背安抚她:“明日开始随长老修习。”
“都听舅舅的。“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她攥着灵唯衣襟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窗外疏漏的月光斜斜映在眸中,却照不亮那潭死水般沉寂的瞳孔。
翌日清晨。
灵唯带着灵澈前往三长老灵诗的倚竹轩。
“三长老最擅仪态教养,但也极为苛刻。”灵唯停在一扇绘着并蒂莲的檀木门前,指尖凝起灵光叩了三下,“往后半年你跟着她学。”说着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而后离开了。
灵澈掌心被掐出月牙痕,但还是乖软的点了点头。
灵澈推开门的刹那,扑面而来的檀香裹着清冽灵气,她猛地咬住舌尖——眼前女子鸦青色裙裾迤逦如云,发间不过一支素玉簪,偏生连执卷的手指都透着股冰雕雪砌的端肃。
灵澈楞了,好一副端庄优雅的美人。
“小殿下且坐。”灵诗斟茶的动作像是被丈量过,茶汤注入青瓷盏的弧度都恰好七分满。
灵澈学着去托茶盏,尾指却像被丝线吊着般,腕骨软塌塌垂成个惹人怜爱的弯。
铜镜里映出两道身影。
灵诗肩背笔首如松,而她侧身斜倚的姿势,活脱脱是红绡帐里等待恩客的伶人。
灵澈突然被滚烫的茶汤溅了满手,这才惊觉自己竟下意识用拇指起杯沿——怡红轩的姐姐们说过,这般动作最惹人怜。
来到灵境仙踪后她忙着疗伤,忙着修炼,忙着绞尽脑汁去利用灵唯和灵谦和对自己的愧疚,为自己多谋取一份利益,忽略了礼仪。
世家子弟的礼仪是浸入骨血的,不像她,举手投足间总混着一股风尘味儿。
“不若从坐姿练起。”灵诗的声音裹在袅袅茶雾里,意外地温和,“小殿下可曾留意过雨后的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