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灵澈捧着玉佩发怔：“沈少君？”
“暖玉养身。”沈温言答得坦荡，倒叫她看不出端倪。玉佩在掌心泛起暖意，灵力如春溪在玉纹间流淌。
“沈少君怎么突然想着要送我暖玉？”她故意放软声调，鹿眼里泛起水光。
“往后十年怕是要叨扰殿下了。”沈温言眸色清亮，倒映着她刻意伪装的笑脸：“这是赔礼。”他忽然倾身过来，修长的手指掠过她发间，拈走一片嫣红花瓣。“得罪了。”
灵澈眼波流转间笑意愈浓。
从初见那日，她便想把这身月白锦袍揉皱了按进锦被里，让这谪仙似的人也沾满红尘浊浪。
藏在广袖里的指尖微微发烫，她想亲手剥下那层端方皮囊，看月华香混着体温的热气漫上来，想用唇齿碾碎他的玉带扣，想将那雪色中衣揉皱成月下绽开的花儿，看那双永远凝着温润笑意的眼眸如何染上欲念。
灵澈看着沈温言温润的笑意，狠狠咬住了舌尖。铁锈味在唇齿间漫开，疼痛让她眼尾泛起薄红，却也将那些绮念尽数碾碎成齑粉。
“多谢少君。”她抬眸时眼尾微红，嗓音浸着江南烟雨般的温软，将方才片刻的失态化作惹人怜爱的模样。这个角度她对着铜镜演练过千百次，最是楚楚动人。
不知是在谢他送自己暖玉还是在谢他帮自己取下花瓣。
沈温言望着少女嫣红的唇珠，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
沈洧桉见此若有所思，沈淑怡却像是偷了腥的猫儿一样继续在后面关注着她们。
花朝节的主宴设在灵境仙踪的云海秘境里。很快他们一行人便到达了。
灵族的主位搭在最高的云台上，灵唯和灵澈坐在云台正中央，六位长老分坐两侧。
灵境仙踪的天光像被水洗过似的透亮，云层里漏下的金光一缕缕洒在白玉台阶上，把整片秘境照得明晃晃的。
六界宾客的座位像花瓣似的在主台前面散开，环列玉台之下。七色灵光自地脉升腾，在各界席位后方凝成图腾虚影。
灵族的海棠花影最为盛大，千万片绯色花瓣随灵力流转聚散；神族日晷图腾悬于半空，金芒如针在玄色天幕游走，每寸光影都暗合星辰轨迹；仙族三脉图腾各踞一方——苍梧纪氏的梧桐枝桠盘虬如龙，拓苍薛氏的苍狼虚影仰天长啸，齐麓苏氏的青羽鹤则引颈长鸣。
妖族月华图腾似银纱漫卷，九尾狐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冥族曼珠沙华盛放时带起磷火幽光；“施”字旌旗在人族席位猎猎作响；魔族红莲业火灼得空气都扭曲起来。
各族图腾交相辉映，将云海染作斑斓星河。
灵澈垂眸俯瞰这众生百相，指尖无意识着袖中暖玉。
宴席间飘来的沉水香混着酒气，熏得她眼尾发涩。
灵唯与六族首脑推杯换盏的寒暄声忽远忽近，舞姬足尖金铃与琴瑟和鸣的声响，将千篇一律的祝酒词搅得愈发烦闷。
琉璃酒盏在纤白指间转出冷光，她正垂首思量着下一步的动作，忽觉有灼热视线如蛛丝黏在身上。
抬眸刹那，正撞进纪颜离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只见他举杯欲敬，唇角讥诮微勾，漫不经心转着腕间玉镯将目光投向别处。
苍梧席间传来纪蓁的嗤笑，纪颜离攥着酒盏的指节霎时泛白，倒叫案头花朵都失了颜色。
这细微的暗涌被淹没在浮华盛宴里。
“......愿七族永结同好。”灵唯的致辞引来稀落掌声，各族少主们早己坐立难安。
沈淑怡托腮望着主位，灵澈正侧首与灵唯低语，珍珠步摇垂珠在她瓷白脸颊投下碎光，“这般冗长筵席，她竟能时时与灵族族长谈笑风，还能保持优雅，换我早掀了酒案。”
“你以后离她远一点。”沈温言目光掠过灵澈眼尾未褪的薄红，语气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很好。
“大哥好生霸道！”沈淑怡拽住沈温言袖摆，“大哥莫不是起了独占心思？”她扬起灵动的眉眼，故意拖长尾音：“我偏要与她秉烛夜谈，还要邀她赏我新得的发簪——”
“淑怡。”沈洧桉按住妹妹皓腕。
这位惯常含笑的二公子难得敛了神色，目光在兄长紧绷的侧颜与远处灵族图腾间逡巡，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听大哥的。”
“日后若逢灵澈，颔首为礼即可。”他声音陡然压低，惊起案头将熄的篆香，“绝不可单独与她共处。”
沈淑怡怔怔望着两位兄长，正要开口，却见沈洧桉对她轻轻摇头。
“听兄长的。”沈淑怡闷闷不乐道。
七族虚情假意的寒暄过后，灵唯指尖在海棠图腾上轻轻叩击三下，云海间霎时回荡起清越钟声。
“七族游学大会今日启程，首当立约。”一卷泛着月白柔光的无字书自花影中浮现，“自此刻起五千年内，各族不得兴兵，违者——”书页无风自动，裂帛之声刺破云霄，“举七族之力共诛！”
各族依序将灵力注入其中。最后灵唯转头看向灵澈，灵澈会意抬掌，猩红如血的灵力破空而出。
就在这道灵力触及无字书的刹那，异变陡生——原本温润的月白光华突然暴涨，刺目金芒凝入少女眉心。
灵澈感受到身体的凉意被这股力量驱散。
无字书轰然翻页，两个烫金古篆“瑶光”破空而出，映得整个云海秘境金霞流转。
灵族席间霎时跪倒一片，银甲灵兵叩地声震如雷。
不仅灵澈没有反应过来，其他六族都没有反应过来。
灵澈怔怔望着掌心翻涌的红雾，那些雾丝正自发编织成山茶花冠。
九色鹿踏云而来的蹄声与青鸾清鸣交织，云海秘境的花雨裹挟着磅礴灵力将她托起，三千青丝在碎金光芒中飞扬。
整个云海秘境的山茶花香浓得近乎暴烈。
“恭迎瑶光神女。”灵族子民的声浪震得图腾震颤。
山呼海啸的跪拜声里，灵澈迎上神帝阴鸷的目光。
少女睫羽轻颤，唇角梨涡盛着蜜糖般的笑意，广袖下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
“见过瑶光神女。”施意眠突然率先躬身行礼，其余五族陆续躬身。神帝喉结滚动数次，终是吐出那句：“见过瑶光神女。”每个字都似从齿缝碾出。
“舅舅折煞我了。”少女嗓音绵软，手上力道却不容置疑地将灵唯扶起。而后转身面对六族，少女眉眼弯成新月，躬身回礼道：“瑶光亦见过各位。”
接着对仍跪着的灵兵灵官，她指尖凝出红光，将他们身上的海棠花纹抹去，重新凝出红色山茶。“诸位——”清越嗓音裹挟着神威，“起。”
刹那，灵族图腾轰然蜕变，凋零的海棠被怒放的山茶取代。
灵唯望着新生的图腾神色复杂，却在对上六族时化作凛冽：“望诸君谨记，再伤我族神女者——”他的神色痛苦，眼眶猩红，“虽远必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