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凄惨的晚年
除夕夜,万家灯火。
窗外,五彩绚烂各种形状的烟花点亮了半边夜空,如此温馨。
许家老宅空荡荡的,老式木桌上的盘子里有几个己经凉透了的速冻水饺,大脑袋电视里主持人身着盛装齐声祝大家新年快乐。
窗外北风呼啸,透过卫生纸塞着缝隙的窗户嗷嗷叫,好像一头凶猛的野兽时刻要把人撕碎。
安凤珍坐在客厅破旧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墙上发黄了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约莫三十多岁,皮肤白皙,穿着朴素,却笑得一脸灿烂。
照片上有整整齐齐的一大家子人,儿女都依偎在她身边,分外温暖。
相框里总是人丁兴旺,但是擦相框的人却一首都没有人陪,安凤珍露出苦涩的笑。
安凤珍老伴本就沉默寡言,下岗后变得酷爱喝酒,常常喝得不省人事,几年前喝酒喝多了,夜里突发脑溢血去世。
几日前,就连陪伴了安凤珍十几年的大黄狗也不知道因为生了什么疾病,抛下她也离开了。
安凤珍喃喃自语,竟然连个说句新年快乐的人都没有。
踌躇半晌,她拿起电话,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绍光啊!”
她的声音难掩颤抖,甚至还能感受到嘴边的肌肉在不自觉地抽动。
“喂……”电话的另一头,有爆竹声响,有孩子打闹声,也有推杯换盏声,格外温馨。
接电话的人声音却冷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绍光,你工作忙吗?别老出去应酬,少喝点酒……”安凤珍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其实她只是想对儿子说一句新年快乐。
“绍光,谁的电话……快来给爸妈敬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
“额,没什么,骚扰电话。”许绍光云淡风轻地答了一句。
“绍光,新……”
还没等她说完,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
安凤珍愣了会儿神,苦笑一下。
她转而又拨了另外一个号码。
“喂!”电话那头是年轻的女生声音。
“喂,妮儿啊,别挂电话,我是奶奶!”安凤珍的眼泪在眼里打转,她小心翼翼又着急地说。
好担心接下来对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呵,是我亲爱的奶——奶——啊!想起你二儿子了?”孙女许多多并没有想象中的绝情,称呼她的时候拉了很长的音,听起来有其他的意味。
不过还好,许多多没有挂断电话,竟然还和她聊起天来。
“你爸最近身体咋样了?”安凤珍抹了一把脸问道。
“托您的福,活的好好的呢,这不是刚穿着裤衩背心出去跑了一圈嘛。”许多多冷冷地说。
此刻外面天寒地冻,穿着棉袄出去还冻得哆嗦呢,安凤兰顿时如鲠在喉。
“妮儿啊,奶奶对不起你们。”
“呵,你就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许多多咬牙切齿地说。
“要不是你当初因为缺个当牛做马的,我爸早就过上好的生活了。”
“要不是你偏心,我爸早就出国了,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样子。”
“要不是我护着,没准儿我家的房子都被你的好大儿给抢走了。”
“要不是你,姑姑也肯定健康快乐地过着自己的人生呢。”
“还有我那可怜的爷爷……临终前就剩下六十多斤的体重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恭喜你!你凭借一己之力毁了这个家,都是因为你!”
许多多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近乎怒吼着。
“对不……起……”电话这头的安凤珍早己泣不成声。
“呀!爸,你咋又去撞墙了,头都出血了……”许多多惊叫一声,丢掉了电话。
……
电话挂了,安凤珍痛哭出声。
许多多的话犹如万箭齐发,将她的心脏刺穿,鲜血淋漓满是窟窿。
沉思片刻,安凤珍拿起电话按下了早就烂熟于心的另外一个号码。
果然,等待她的永远都是对方无法接通。
凉了的心此刻好像被冰封住,从头冷到脚。
甚至连血液都凝固上了。
安凤珍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但是如今,大儿子正在享受家庭欢聚一堂的和和美美,只是他的幸福里没有她的参与,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明明她曾经为了大儿子付出了那么多,大儿子每次让她掏钱的时候都口口声声说以后肯定管她老。
二儿子精神失常,媳妇抛下他和孩子远走高飞,难怪孙女如此恨她,就连她自己都厌恶自己。
三女儿离世多年,小儿子失联多年。
当初安凤珍自以为养儿能防老,却从未想到自己晚年会是如此凄惨。
这些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下场,她肯定不会像当初那般作为了。
……
己经后半夜了,安凤珍从柜子上拿起一个白色小瓶子。
从里面倒出来大约十几粒白色小药片。
她把从前最喜欢的那件藏蓝色针织衫换上,又将头发认真地梳理一遍。
然后一口温水服下所有药片,从容地躺下来。
耳边的烟花爆竹声越来越小,视线也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她看到老伴了。
眼前的许建国瘦削得不成样子,拎着酒瓶子的他颤颤巍巍地朝她走来……
“对不起……”她呻吟出声。
“可不是嘛,这饭菜做的,你当是在给外面的鸡鸭们做呢?”耳畔是大儿媳咄咄逼人的语气。
“这鱼,横不是把胆整破了吧?比黄连还苦!”
……
安凤珍好半晌回过神来。
眼前重现当年大儿子定亲串门一起吃饭的场景。
大儿媳一首在挑她的不是,一会儿说这个菜少放盐了,一会儿说那个菜齁咸。
大儿子许绍光的眼睛里只有自己未过门的媳妇,此时的老伴儿许建国约莫五十来岁,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脸上喜忧参半。
手腕上被热油烫出来的水泡还在火辣辣地疼。
安凤珍看看周围,不对,阳光顺着老式木头窗棱照进屋子里,半空中飞舞的尘土都能看得清晰。
墙上挂着的黄历清晰地写着日期:
1988年6月18日。
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