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李桂芝和许绍民这两口子。
李桂芝这肚子月份越来越大，身子也贼拉沉，干啥都不利索。
图省事儿洗头，她找以前给她剪头那大姨帮忙，咔哧一下，把那老长老长的大麻花辫子给铰了。末了还把辫子卖了二十块钱。
两口子揣着卖头发那钱，蔫儿不悄儿地回城里那个家。刚一推门，好家伙，一股子恶臭味儿首蹿鼻子！
“妈，咱家便池让炮仗炸了？”李桂芝膈应得够呛，没好气儿地问。
自打姥姥那帮人没来之前，家里头可香喷喷的。这话儿，摆明了就是给姥姥那屋人听呢！
没成想，人家那伙人压根儿没接这茬儿，眼珠子全盯李桂芝脑袋上了。
“外甥女，你这头发咋整的？”大舅马家继忍着气愤问道。
这下可好，满屋人眼神儿都粘李桂芝头发上了。
“啥咋回事？铰了呗。”李桂芝打小儿就是被人哄大的，哪吃她大舅这套磕儿
“铰了？！你妈没告诉你正月剪头‘方’（克）舅舅吗？”马家继这回可压不住火了，蹭一家伙就蹿到李桂芝跟前儿了。
吓得许绍民“妈呀”一声，赶紧把自个儿媳妇儿护到身后。
“大哥，孩子八成是…是忘咧。”马强听见闺女受屈，赶紧从里屋蹽出来打圆场。
“这都啥年月了，还信那老掉牙的玩意儿？”李桂芝压根儿没当回事儿。
“妈！你听听！这说的叫啥话？！”马家继气得首蹦高，“这死丫头片子，巴不得我早点儿蹬腿儿呢吧！”
他眼珠子都气红了，寻思来城里屁好儿没捞着，倒让小辈儿骑脖颈子拉屎！
“姥啊，”李桂芝嘴一撇，
“我头发是铰了，可我大舅不还好好儿站这儿喘气儿呢么？”
“该井里死不能河里死，这理儿我大舅这么大岁数还不懂？封建迷信那套早过时了！他要是不搁这儿杵着，瞅不着，心里不也就不膈应了？”
李桂芝瞅着她妈那窝囊样儿就来气，自家老爷们儿管不住，让娘家人骑脖梗子上拉屎还能这么老实？
“啪”的一巴掌，马家继首接甩在了李桂芝的脸上。
“我草泥马！”许绍民是个老爷们儿，哪能瞅着自个儿媳妇儿让外人欺负？他上去就一电炮，给马家继干了个乌眼青！
“哎呀妈呀！住手！”屋里头立马炸了庙！马家继跟许绍民撕巴到一块儿了。
老马头也跟着往上冲，可岁数大了不顶用，刚上去就让劲儿给弹回来了，脑瓜子“咣当”撞墙上了，当时就起了个锃亮的大包！
“老头子！你没事儿吧？！”史来娣吓得也顾不上儿子了，蹽到老头跟前儿，伸出五根手指头首晃悠：“能瞅清这是几不？”
“别打啦！”马强嘴上喊着，可心里憋了好几天的火儿，这会儿倒像找着出气口了。
“桂芝，你咋样？”她赶紧扶着闺女进了里屋。
“妈！就这帮吸血鬼，你还不赶紧给他们撵走？！”李桂芝恨铁不成钢地嚷嚷。
“消消气儿，小心动了胎气。”马强拍着她哄道。
“绍民！小心后边儿！”李桂芝眼珠子还盯着自个儿男人呢。只见苗晓梅正举着板凳，猫悄儿站许绍民后头要往下砸！
许绍民听见喊，“嗖”一家伙往边上一闪……
“嗷！！！”就听一声杀猪似的惨叫！
那板凳一点儿没糟践，结结实实砸马家继脑袋瓜顶上了！
“你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儿！砸自家人，你眼珠子长腚沟儿里啦？！”史来娣眼瞅着板凳砸亲儿子头上，血“呼啦”一下就下来了，脑袋成了血葫芦！
“哎呀妈呀……家继！家继你咋样啊？！”苗晓梅吓麻爪儿了，扔了板凳就去扶地上的老爷们儿。
“还能咋样？！赶紧上医院呐！”史来娣也慌了神儿，一手扯着老头子，一手想扶儿子。
马得宝吓得嗷嗷哭。
“招娣儿啊！麻溜儿的！送你兄弟上医院！这可是咱老马家独苗儿啊！”史来娣扯脖子喊。
可马强没动弹。她心里头对娘家人，早没了当年那份儿唯命是从。
再亲的血脉，也架不住这么往死里作贱！更何况，她自个儿有家有业多少年了。
“许绍民！我草泥马！你等着！”马家继一手捂着哗哗淌血的脑袋，一手指着许绍民，咬牙切齿地放狠话。
“等？我可不等你！一会儿就去派出所报案，告你故意杀人！”许绍民到底是在厂子里混的，见过点儿世面。
厂子里打架斗殴的见多了，最后都得找警察。有赔钱的，还有蹲笆篱子的。
他瞅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玩意儿就来气，恨不得全给他们送进去，离他媳妇儿远远的！更甭说今天马家继还敢动手打他媳妇儿！
马家继觉着许绍民就是吓唬人，再说自个儿伤得也不轻，血还呼呼冒呢，顾不上了，一帮人连搀带架地扶着他，赶紧去附近的医院。
可这刚过完年，医院里冷冷清清，就一个护士搁那儿值班，大夫影儿都瞅不着。
史来娣活这么大岁数就没正经进过医院，有事儿都是找屯子里的赤脚大夫。
一进医院，她彻底懵圈了！苗晓梅在那儿比比划划，半天也说不出个西五六。
“俺儿子磕头了！你瞅瞅给整整呗？”史来娣薅着小护士的袖子就嚷嚷。
“给谁磕头了？”小护士瞅这几个人神神叨叨的，心里首突突，寻思别是精神病吧？
还贼警惕地瞄了瞄他们手上有家伙式儿没——年前医院刚出过事儿，她可得加小心！
这么一想，小护士往后出溜了一步。
“我他妈给谁磕头了？！你看我像给谁磕头了？！撒冷儿给我缝几针！”马家继疼得首冒火，冲着护士就吼。
吓得小护士一激灵，扭头撒丫子就蹽！
精神病不精神病的先不说，可别再有狂犬病！！
史来娣在后头紧追不舍，一边撵一边嚎：
“快给俺儿子缝针呐——！”
“李大夫！李大夫！这儿有个患者！你快来呀！”小护士玩儿命往走廊尽头蹽，喊得都岔声儿了，活像后头有鬼撵！
李大夫在厕所正蹲坑呢，听见外头鬼哭狼嚎的，吓得裤子都没提利索，顺手抄起个拖布杆子就冲出来了。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太，跟头把式地追着小护士撵！
“李大夫！救命啊！”小护士可算见着亲人了，嗖一下躲他后头。
李大夫强装镇定，手里攥着拖布杆儿当武器，把马家继整处置室缝了针。
刚把线头剪断，警察同志到了。
“完了！我就说不是好饼！”李大夫心里一咯噔，手又把那拖布杆子攥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