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可劲儿偏吧!绍民出国你都供,你咋不供他上天呢?”许绍光吭哧瘪肚地叨咕。
“费劲巴力养活大的儿子,搭着钱往外送,你还美滋滋儿的,妈,你脑瓜子让门弓子抽啦?”
“咋地,外国的水甜是咋的?外国的饭香是咋的?非得上杆子出去?”
“绍民,哥把话撂这儿,这国咱可不能出。”
许绍光搁那儿秃噜反仗说个没完,可没人稀得搭拢他。
安凤珍门儿清,大儿子肚里那点小九九,不就惦记她兜里那俩钱儿么。
把老二整出国,兜里瘪了一大块,能让许绍光划拉走的指定得打对折。
可许绍光哪知道,他老娘安凤珍早不是从前那个了。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安凤珍一笤帚拍在他的大腿上,疼得他嗷嗷叫。
“你不是说要给你丈母娘踅摸点啥么?缸里还有点粘饽饽,给你丈母娘拿去,人家城里人大鱼大肉啥也不缺。”
“粘饽饽估摸她也没工夫整,咱家给她拿点,大酱要不?再给她装点大酱。”
安凤珍一边问,一边看向许绍光。
李桂芝的脸拉的比驴脸还长:
把她家当破烂儿堆了?粘饽饽大酱也拿得出手?
可她也不能承认自家日子过得不如老许家这屯子人家。
“哎呀妈呀,可别介了。你给我抓只大公鸡,再割点猪肉呗!最好再拎两瓶子酒。”许绍光顺杆儿就往上爬。
“大哥,你脸咋恁大呢?领着嫂子回家空俩爪子,还想往回划拉,想得可真美。”许绍强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了。
“边儿喇待着去!”许绍光没好气地道。
李桂芝觉着这婆家,待一宿就膈应得够够的了,今儿个说啥都想回城,可许绍光不干。
他说:
“媳妇儿,咱姥他们今天肯定不能走,咱们回去哪有地方待?”
“再说了,家里好吃好喝不老少,咱再蹭两顿再走。”
李桂芝拧不过他,只能捏着鼻子答应再憋屈一宿。
又是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
正月初二,李桂芝熬得俩眼跟大熊猫似的,眼袋都快耷拉到脚面子上了。
她和许绍光又是大包小裹地回了城里。
另一头,许建国一大早把老头老太太送回家之后拉着安凤珍和其他三个孩子回了丈母娘家。
“大姐回来了……”安凤珍脚刚沾地儿,兄弟媳妇王淑君就从院里小跑着迎出来。
甭管真心假意,她这兄弟媳妇,那热情劲儿绝对够用。
“淑君,爸和妈搁家没?”安凤珍问。
“都在屋呢,二姐一家也回来了,就等你们了。”王淑君一边说,一边接过安凤珍手里的东西。
“回娘家还整这老些玩意儿干啥?家里啥也不缺。”她风风火火地拎着东西进院子说道。
“大姐……”老二安凤霞也跟了出来,帮忙拎东西。
“姐夫过年好,记得给红包。”安凤霞比安凤珍小溜儿三岁,性子嘎嘣脆,好跟他们逗闷子。
“妥妥儿的,准备好了。”许建国也敞亮。
“快麻溜儿进屋唠吧,外头齁冷的。”
许建国刚进屋,就被让上了炕头:
“建国,赶紧上炕暖和暖和。”老丈人代久仁热情地让道。
“爸,你就偏心大姐夫,都不心疼我。”二连桥李明生搁那儿假装可怜巴巴地挑理。
“你这混球,不是刚才让你坐了么?”代久仁也不把二女婿当外人,想到啥就说啥。
“大姐,你们先歇着,我整饭去,菜都整得差不离了。”兄弟媳妇王淑君边说着边去厨房做饭了。
安凤珍瞅着久别的娘家,心里头翻腾得厉害。
她是老大,安凤霞行二,老三是个小子,叫安志华,老两口跟着老儿子过,但分俩院住。
兄弟媳妇王淑君打小没妈,性子跟旁的女人不太一样,可干起活来那叫一个嘁哩喀喳,弟弟安志华呢,整个儿一怕老婆的主儿。
不过好在王淑君也算是个明事理的。
安凤珍家几个崽子小时候总来姥姥家,舅妈给他们买零嘴儿贼大方,哪怕自家也穷得叮当响。
就冲这份舍得劲儿,安凤珍每年往娘家搭的东西也不少,当然,许建国是同意的。
他那老丈人丈母娘,那是相当够意思了。
当年他跟安凤珍刚成家,买现在这小破房差几百块钱,老两口二话没说就给填上了。
更甭提春种秋收的时候,出人出力没二话。
“小华,你赶紧把厨房那两条鱼冻上,还有个小鸡子和猪头。”建国对小舅子道。
“爸,今年我俩做生意挣了点钱,给你买两瓶好酒。”他把一对茅台递给老丈人。
老丈人乐得见牙不见眼,一会儿非得尝尝这国宴的酒是啥滋味儿。
“姐夫,你那嘎达还缺人手不?我也过去跟你混口饭吃。”妹夫李明生半真半假地搭话。
“你可拉倒吧,我俩就是瞎扑腾,哪比得上你这正经八百的上班族。”安凤珍接过话题,她知道自己老头抹不开面儿。
她这妹夫哪哪都好,就一样,太贪杯,一喝上酒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总好半夜骑着摩托出去嘚瑟。
有时候还跟安凤霞吵吵把火的,气得安凤霞领着孩子就往娘家跑。
不过等李明生酒醒了,就又变回那个能说会道会哄人的主儿,三两句就把媳妇儿哄乐呵了。
安凤珍瞅着眼前的妹夫,心思一下子飘回了上辈子。
上辈子,李明生据说是给他爹上坟的时候,不知招了哪个坟头的不干净东西,打那以后,老听着有人在他耳朵边儿吓唬他,让他去死。
有一回差点把他那摩托点了,没成,末了儿还是喝了农药走的。
安凤霞守了几年寡,后来又找了个老伴儿搭伙过日子,也算消停。
她不知道重来一世,属于李明生的命运会不会有所转折。
她能做的,顶多也就是给安凤霞提个醒儿,让李明生以后上坟的时候身上揣点东西(比如红布条、桃木啥的),避避邪,别招上那些埋汰玩意儿。
至于那些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她是真没辙。
“淑君,我帮你摘菜。”安凤珍准备帮着兄弟媳妇一起做饭菜。
“哎呀,不用,大姐,我听说你和姐夫做生意赚大钱了?”王淑君的眼睛里发着光。
“也还行吧!”安凤珍不知道该咋回答对方的问题。
安凤珍有点含糊,说多了怕她眼热,不说吧又怕她寻思。
“淑君,这个是大姐给你买的,你收着。”安凤珍从兜里掏出一个金戒指递给王淑君。
“我的天,大姐,这可使不得,太金贵了。”王淑君忙推脱道。
可安凤珍是实心实意给的,没有往回拿的道理,推让了几个来回,王淑君还是美滋滋地戴手上了。
“谢谢大姐。”她低头瞅着手指头,笑得合不拢嘴。
同样的金溜子,安凤珍也给安凤霞买了一个。
换来的却是安凤霞的:
“姐,行啊你,加把劲儿,明年给我整个金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