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正月十五一过,这年呐,基本就算过完了。
安凤珍寻思正月十九就带着许绍强和许素萍奔深南去。
许绍强这小子老早就盼星星盼月亮了,眼瞅着日子要到跟前,把他妈和他姐年前从深南捎回来的新衣裳,翻箱倒柜地全薅出来捯饬上了。
结果咋样?换回来他妈安凤珍一顿大巴掌!
“你脑瓜子让驴踢啦?坐火车那么老远,穿得溜光水滑的,这不是上赶着招小偷惦记吗?!”
许绍强揉着后脑勺,心里琢磨:嗯,他妈说的在理儿!
可不能让小偷盯上,虽说浑身上下也没揣几个大子。
“妈,你看我套上之前喂猪那围裙,咋样?”许绍强巴巴地问。
安凤珍一脸嫌弃:
“快拉倒吧!你穿那玩意儿,别说小偷了,火车都得让你熏跑喽!多埋汰啊!”
许绍强这下可犯了愁:好看的不能穿,太味儿的不让穿,那穿啥好呢?
他一拍脑门儿,想起爷奶来吃饭那天穿的打补丁裤子,嘿,来主意了!
又是一通翻箱倒柜。把之前穿破洞的裤子扒拉出来,又划拉几块布头,大针小眼地缝巴上了。
这下可好,活脱脱一个比小草儿还可怜的娃!
许绍强这回对自己这“作品”贼拉满意:
不埋汰,瞅着又穷嗖嗖的,小偷儿指定看不上眼!
安凤珍瞅着自己这傻儿子,首个劲儿摇头,手里头鼓捣着她的裤衩子。
出门在外,进货的钱得贴身揣着才放心。她在裤衩子里头缝了个钱兜子。
“妈,你给我也缝一个呗!”许绍强把自己的裤衩子甩给安凤珍。
“你缝这玩意干啥?”
“我收破烂也攒下点儿钱呢,揣着点,咱也去消费消费!”许绍强头回儿出远门,心里头那个激动啊!
尤其是听他妈和他姐念叨深南那好衣裳海了去了,他更心痒痒了。
有天晚上,他出屋撒尿,“不小心”听见他妈跟他爹唠嗑:
“我寻思那新门市给老儿子使唤。”
“卖衣裳,用他名整个执照。”
“也算是个营生。”
……
好家伙,给他兴奋得一宿没合眼!
大哥“嫁”出去之后,他妥妥成了爹妈心尖儿上的宝,感谢大哥!
他在心里单方面宣布:以后他妈就是他的神,没有之一!
当初听老娘的话收破烂,赚了点儿,这要是开上服装店,那不得发大财?
想到这儿,他更得揣点儿钱出门,好买点自个相中的玩意。
“少揣点!别嘚瑟大劲儿再整丢了!”安凤珍嘴上嫌弃,手上却麻溜儿地给老儿子缝了个钱袋子。
“素萍她妈!素萍她妈……”正缝半道儿呢,安凤珍听见门外头有人带着哭腔喊她。
大正月的,这是摊上啥事了?
安凤珍紧忙迎出去,一瞅是柱子他妈。
好家伙,柱子妈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瞅着贼拉可怜。
“这咋地啦?”安凤珍心想,指定是摊上难事了,不然不能跑这儿来哭嚎。
“柱子…柱子他…下矿出事儿了……”柱子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柱子现在咋样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柱子那孩子,也算是个好孩子。
再说了,柱子那就是他妈的眼珠子,眼珠子要是有个好歹,他妈可咋活!
“送医院了,说是腿伤着了……”柱子妈边哭边比划。
其实啊,听说还伤着命根子了,往后…唉!
“那你上俺家来干啥?”许素萍不知啥时候跟出来了,冷着脸问。
“大婶儿就…就想…过来…借点儿钱……”柱子妈的哭声小了下去,估摸着也觉得这要求有点儿过分,声儿都虚了。
“俺家的钱,凭啥借你?”许素萍都给气乐了。
一想起年前柱子妈堵她家门口撒泼打滚儿那劲儿,她指甲都能把自个手心抠出血!
败坏她名声的是她,儿子出事了跑来借钱的也是她,她当自个是谁啊?
安凤珍背着手,偷偷捅咕了闺女几下。柱子妈这遭罪,她心里头也怪不得劲的。
“素萍啊,婶子以前做的不对,你原谅婶子吧!”柱子妈说着就要往下跪。
安凤珍赶紧扶住她:
“快别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矿上出的事儿,矿上不赔钱吗?”她问道。
眼巴前儿好多事儿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柱子最后咋样,她也吃不准。
孤儿寡母的,就算以前有错,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权当给子孙积德了。
“妈!你咋还心软呢?她前些天还骑我姐脖颈子上拉屎呢!今天用得着咱了,又装起孙子来了?”
许绍强也出来了,嘴跟刀子似的,“有这功夫,还不赶紧上医院瞅瞅你那宝贝疙瘩去!”
安凤珍没吱声,从衣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塞给柱子妈:
“念在柱子当年陪素萍在矿上风里雨里的份儿上,这点钱,算是我这个当妈的一点心意。”
柱子妈接过钱,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她没好意思说的是,今早柱子上班前还跟她吵吵起来了。
柱子还惦记着许素萍,嚷嚷着不想干了,要跟许素萍一块儿去深南。
说自个儿有把子力气,搁哪儿不能挣钱?没准换个地界能挣大钱!
结果让她一个大耳刮子拦住了,她以死相逼,说柱子敢不干矿上的活儿,她就死给他看。
柱子是憋着一肚子气去上的班……
“谢…谢谢了!”柱子妈接过钱,双手合十作揖。许家俩孩子懒得看她那出,扭脸就进屋了。
一进屋,安凤珍可没跑了,让儿子闺女好一顿数落。
“妈呀!你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就她那样的,你还借钱?咋想的啊?”
“她欺负我姐都欺负成啥样了?”
被点名的许素萍也撅着嘴,老大不乐意。她倒不是铁石心肠,刚听说柱子出事那会儿,心也揪了一下。
可一想到那娘俩儿之前咋埋汰她的,那点心揪巴劲儿也就下去一半了。
“绍强啊,话不能这么说。”安凤珍叹口气,
“你姐在矿上那会儿,柱子没少帮衬她。”
“就当是还个人情吧!”
“种啥因得啥果,柱子这一劫,兴许能让他妈做出点改变。”安凤珍心里头也是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