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些年的纯真岁月
在那个遥远而宁静的小村庄，时光的指针拨回到 80 年代初。这是一个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却又开始面临时代浪潮冲击的时期，在这片土地上，计划生育政策正紧锣密鼓地推行着，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影响着无数家庭的命运与抉择，林悦的家庭便是其中之一。
林悦出生之前，这个家就己在风雨中历经诸多飘摇。林悦的父亲，曾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军人。退伍转业后，他回到家乡，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那时，他与林悦的母亲喜结连理。然而，命运的考验接踵而至。在这个家族中，林悦的父亲兄弟众多，家庭关系错综复杂。奶奶在分家产时，竟未给予他们丝毫，或许是因为家中子女众多，资源有限，又或许是其他缘由，这对新婚的夫妇被无情地分了出来，一无所有，连遮风挡雨的住所都没有。
但母亲并未被困境打倒，她带着仅有的 500 元嫁妆，那是她全部的希望与依靠，毅然决然地决定建造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父亲也全力投入其中，他们从山上搬运石头，从河边挑来泥土，一砖一瓦都倾注着他们的心血与汗水。在那段艰难的时光里，家中常常陷入食不果腹的境地，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何方，生活的重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极度困窘之时，林悦呱呱坠地。仿佛是命运的一次悄然转机，就在她出生的那年，村里赶上了分地。林悦名下也分到了土地，而神奇的是，自从她出生后，家中的温饱问题竟逐渐得到了缓解，粮食不再像以前那般匮乏，这个家也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林悦的童年，虽物质依旧匮乏，却也充满了质朴的快乐与温暖。她的父亲，总是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中山装。衣服的褶皱里仿佛藏着岁月的故事，领口微微卷曲，袖口也因多年的磨损而泛毛，可他每次穿戴都整理得一丝不苟。那副厚厚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眼镜后的目光，透着对知识的执着与对学生的殷切期望。镜片上时常会有一些细小的划痕，那是他日夜为学生备课、批改作业留下的辛劳印记。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穿透晨雾，照亮村庄，父亲便己夹着书本，迈着坚定而又匆匆的步伐，走向那所简陋却承载着无数希望的乡村学校。他的身影在晨曦中被拉得长长的，仿佛是希望在这片土地上的投影，为村庄的孩子们带去知识的曙光。在那小小的教室里，他用洪亮而富有激情的声音，为孩子们描绘着知识的广阔天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美好与智慧都通过那一方小小的黑板传递给他们。破旧的黑板上，写满了他工整的粉笔字，每一笔一划都倾注着他的心血，那粉笔灰在阳光的照射下轻轻飞舞，像是知识的精灵在空中跳跃。他的教鞭在黑板上指点江山，引导着孩子们的目光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从古老的诗词歌赋到简单的算术运算，从奇妙的自然现象到为人处世的道理，他都耐心地讲解着。
有一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吃饭。那灯光昏黄而摇曳，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灭。灯光下，一家人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斑驳的暗影。林悦好奇地问父亲：“爸爸，你每天在学校都教小朋友们什么呀？”父亲微笑着放下碗筷，那笑容里满是对女儿的宠溺，他耐心地说：“爸爸教他们读书、写字、算数，让他们学会很多知识，以后能走出这个小村庄，去看看外面更大的世界。”林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父亲摸了摸她的头，他的手粗糙而温暖，仿佛带着无尽的力量，温和地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有高高的大楼，那些大楼高耸入云，像是巨人一样守护着城市；有宽阔的马路，马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还有很多很多新奇的东西，那些东西会让你大开眼界。你要好好学习，以后也有机会去看看。”
而林悦的母亲，她就像是这个家的坚强脊梁。春天，大地刚刚复苏，山上的草木才吐出嫩绿的新芽，母亲便背起竹篓，踏上那崎岖的山路。山路蜿蜒曲折，布满了碎石和荆棘，母亲的脚步却坚定而有力。她的身影在茂密的山林中穿梭，那粗糙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挖掘着每一株草药，仿佛在寻找着生活的希望。她的眼神专注而敏锐，不放过任何一株可能值钱的草药，哪怕是隐藏在草丛深处的一株小小药草，她也能精准地发现。
夏天，烈日炎炎，炽热的阳光像火一样烘烤着大地，母亲不顾汗水湿透了衣衫，依然在田间辛勤劳作。她弯着腰，在齐腰高的庄稼地里除草、施肥，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滴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汗渍。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山上的蘑菇破土而出，枣子挂满了枝头。母亲又忙着去山上捡蘑菇、摘枣。她那瘦弱的身影在山林间忙碌着，每一颗蘑菇、每一颗红枣，都承载着她对家庭的深深爱意。她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换来那一点点微薄的收入，只为了能给林悦买上一件新衣服，让她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拥有一份小小的快乐和温暖。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每一件新衣服都显得格外珍贵。林悦至今还记得，当她穿上母亲用辛苦换来的新衣服时，心中那股无法言喻的喜悦和幸福。那不仅仅是一件衣服，更是母亲深深的爱与无尽的付出。衣服的布料虽然粗糙，但却被母亲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
有一次，林悦看到母亲疲惫的身影，心疼地说：“妈妈，你别这么辛苦了，我不要新衣服了。”母亲却笑着抱住她，那怀抱温暖而紧实。温柔地说：“傻孩子，妈妈不辛苦。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穿上新衣服你会更漂亮呀。别人家孩子有的妈妈想办法也得让你有！”
童年的林悦，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在父母的关爱下，她依然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和幸福。她知道，自己的家虽然贫穷，但却充满了爱和希望。她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简单而又快乐的日子，那些日子，如同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照亮了她的整个童年。
在林悦五六岁那年，家中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母亲再次怀孕，这原本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然而二婶的闲言碎语，却如同一颗毒瘤，在这个家中迅速蔓延开来。二婶生产时，诞下男婴，或许是出于莫名的嫉妒或虚荣，她竟对林悦的奶奶嚼舌根：“我嫂子这是缺德了，三十岁才生林悦，还生个女孩。”后来，奶奶与二婶起了争执，奶奶气愤地将这话转述给了怀着身孕的母亲。
母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一只被激怒的公鸡。她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地说：“她怎么能这么说？我生男孩和女孩跟她有啥关系？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她凭什么这样污蔑我？”说罢，母亲便冲向二婶的家。二婶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嗑着瓜子，看到母亲气势汹汹地进来，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母亲指着二婶的鼻子，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在背后说我坏话？你凭什么说我缺德？”二婶站起身来，梗着脖子说：“我没说，你别血口喷人。”母亲气得浑身发抖，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扑向二婶。两人扭打在一起，母亲的双手紧紧抓住二婶的头发，二婶则用指甲在母亲的手臂上狠抓。父亲闻声赶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两人拉开。母亲的头发凌乱，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大口喘着粗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的行动变得越来越迟缓，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常常坐在院子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心中满是对未出生孩子性别的担忧。
终于，到了分娩的那一天。母亲在屋里痛苦地挣扎着，她的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汗水湿透了她的头发，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她的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产婆在一旁忙碌地准备着，热水在锅里翻滚着，热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全家人都在屋外焦急地等待着，父亲在门口来回踱步，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担忧。林悦站在一旁，小手紧紧地拽着衣角，心中充满了恐惧。当产婆抱着孩子出来，说出“是个女孩”这句话时，父亲缓缓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阴霾。他站在一旁，沉默良久，才低声开口：“孩她妈，她二婶那话像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这二胎又是一个女孩，却又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本想着这胎能是个男孩，能让咱在这村里抬得起头，可现在……而且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要是不把这个孩子送人，以后可能就没有生男孩的机会了，咱们家的香火怎么延续，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母亲听闻，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怒火与绝望：“就因为她二婶那几句胡话，你就嫌弃咱闺女？这是咱的亲骨肉，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父亲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抱头蹲下：“我也不想这样，可你看看这周围人的眼光，再加上这计划生育政策，咱们实在是难啊。”母亲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颤抖：“咱不能因为别人的闲话，就亏待了自己的孩子，要是送她走，我们还算什么父母？”父亲无言以对，只是不停地唉声叹气。
母亲的内心像是被暴风雨席卷过的海面，久久不能平静。愧疚如同藤蔓般在心底疯狂蔓延，她不停地自责，认为是自己的无能，才让这个家陷入如此困境，以至于要考虑将亲生骨肉送人。她望着女儿那的小脸，脑海里全是孩子未来可能遭遇的不幸，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打湿了包裹孩子的襁褓。
对家庭未来的迷茫也如浓重的迷雾，笼罩着她的思绪。她不知道这个家何时才能摆脱贫困与闲言碎语的纠缠，不知道送走女儿是否真的能让一切好转。她想起丈夫日渐沉重的叹息，想起林悦那充满担忧的眼神，心中满是苦涩。
而社会舆论的压力，就像一座无形却无比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二婶的那句“缺德”，如同一把利刃，时刻刺痛着她的心。她害怕面对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害怕女儿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会遭受更多的伤害。在这无尽的痛苦与矛盾中，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所有的力气。每一次想要狠下心来，那深入骨髓的母爱又将她拉回犹豫的边缘，她只能在这黑暗的深渊里独自挣扎，找不到一丝解脱的曙光。
当天晚上，母亲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望着怀中的女儿，泪水不停地滑落。林悦默默地走到母亲身边，她爬上床，依偎在母亲怀里。母亲抱紧了林悦和妹妹，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们永远留住。林悦抬起头，看着母亲泪流满面的脸，说：“妈妈，不要把妹妹送人。”母亲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哭泣。
接下来的几天里，母亲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她常常抱着孩子默默地流泪，不吃不喝，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林悦看着母亲这样，心中非常难过，她懂事地帮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试图让母亲开心起来。她会给母亲端来一杯水，虽然水洒了一路；她会用小手为母亲捶背，虽然力度时轻时重。“妈妈，你吃点东西吧，妹妹会饿的。”林悦端着一碗粥，小心翼翼地走到母亲身边。粥的热气腾腾上升，模糊了林悦的小脸。母亲抬起头，看着懂事的林悦，泪水再次流了下来。她轻轻地接过粥。
然而，命运并没有眷顾这个家庭。随着时间的推移，家庭的压力越来越大，周围的闲言碎语也越来越多。母亲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日益加剧。
最终，母亲还是在无奈之下，和父亲商量后决定将妹妹送人。那天，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即将发生的离别而悲伤。母亲抱着妹妹，走出了家门，林悦紧紧地跟在后面。她看着母亲将妹妹交给了一个陌生人，那陌生人的脸在林悦的眼中是模糊的，她只看到母亲颤抖的双手和妹妹挥舞的小手。林悦的心中充满了不舍和恐惧，她大声地哭了起来。
母亲回到家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整天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妹妹的名字（小二）。有时候，她会突然起身，往外跑，仿佛要去寻找妹妹。林悦总是紧紧地跟在母亲身后，生怕母亲出什么意外。
为了给母亲治病，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父亲在学校当老师，挣的钱也都用来给母亲买药了。林悦看着父亲疲惫的身影，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让父母过上好日子。父亲的背渐渐弯了下去，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进食时常常噎住，饮水都会从鼻中呛出。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林悦看着母亲这样，心中充满了心疼。她时刻陪伴在母亲左右，母亲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像个小小的守护者。她会在母亲发呆时，用稚嫩的声音给母亲讲述在外面看到的趣事，试图驱散母亲心头的阴霾；会在母亲落泪时，用小手轻轻为母亲抚平发丝，默默给予安慰。
或许是命运的怜悯，在这艰难时刻，母亲在两年后又有了身孕。此次，全家人虽不再有先前的期待与担忧，却也都在心底默默祈祷母亲与孩子能平安顺遂。
分娩之日再度来临，母亲在屋内承受着剧痛，产婆紧张地忙碌着。父亲与林悦在屋外心急如焚地等待。当产婆满脸笑容地抱出孩子，宣告“恭喜，是个男孩”时，父亲与林悦的脸上绽出了久违的笑容。父亲兴奋地搓着手，他的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花。高兴得合不拢嘴，他连忙接过孩子，不停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家终于有男孩了。”
母亲躺在床上，望着新生的弟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将会给这个家带来新的希望和生机。
而母亲的身体，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与关爱下，也慢慢有了好转。她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眼神也不再空洞，开始重新操持起家中的家务。尽管弟弟的诞生为家庭带来了新的希望与生机，可林悦时常会看到父母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神情。她知道，他们从未真正忘记那个被送人的妹妹。在某些静谧的夜晚，母亲会对着窗外的月光发呆，那目光仿佛穿越了遥远的距离，落在妹妹未知的角落；父亲也会在独处时轻轻叹息，那叹息声里满是对过去抉择的无奈与对女儿的愧疚。但生活仍在继续，一家人都在努力向着未来前行，将这份思念与伤痛深埋心底，只盼着岁月能渐渐抚平心中的褶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