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来我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头痛。
咣咣的,像是有人拿了把生锈的凿子,正一下下狠命地往他后脑勺里钉。
李朔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睛倏地睁开,又被一片模糊浑浊的光影刺得生疼。他用力眨了几下,视野才艰难地聚焦。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粗大原木,撑起一个歪斜的草棚顶。缝隙里漏下几缕灰白的光线,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带着浓重霉味和某种动物臊臭的尘埃。
这是哪里?好像不是昨晚露营的帐篷吧?喝点酒不至于失忆吧?
李朔顶着一阵阵眩晕仔细回忆,儿子高考后,和几个同学组织露营,做家长的不放心跟了过来,晚上,几个家长都是老爷们儿也熟悉,难得放松,自己仗着常年机关锻炼出来的酒量就多喝了点儿。
李朔努力睁开眼睑,想再看看周围的环境,一阵眩晕袭来,双眼一黑,嗯,又晕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朔醒了过来。
挣扎着想动,浑身骨头却像散了架,酸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身下是扎人的干草,一股浓烈的腐败草腥和牲口粪便的怪味首冲鼻腔,还混杂着浓浓的血腥气。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环顾西周。这是个巨大、简陋的棚子,更像是临时圈养牲口的地方。角落里堆着些破烂农具和看不出原貌的杂物,棚壁是粗糙的原木捆扎而成,缝隙里塞着枯草挡风。离他不远处,一个穿着破烂灰色长袍的人影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微微抽搐,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压抑的嗬嗬声。空气里,还隐隐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嘶……” 他吸着气,想撑起身体,指尖却触到身上异常柔软的布料。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竟套着一件簇新的湖蓝色绸缎圆领袍子,袖口和领缘还用银线细细绣着卷草纹。只是此刻,这身华贵的衣裳沾满了草屑和污泥,皱巴巴地裹在他身上,活像戏台上滑稽的小丑。一股强烈的荒谬感涌上心头——这身打扮,这鬼地方……怎么回事?
混乱的记忆碎片从脑海深处泛起。。。
“穿……穿了?” 这个词像根冰锥扎进他的意识。他成了谁?这身衣服的主人?一个……地主家的少爷?还是个傻的?
外方山红石寨,像一块巨大的、风干发黑的血痂,牢牢黏在灰黄的山脊线上。山风呜咽着穿过嶙峋的怪石和稀疏的枯木,卷起尘土和血腥混杂的浊气,灌进寨墙低矮的木棚里。
李朔蜷缩在棚角一堆冰冷的、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干草上,头痛欲裂。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撕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属撞击的刺耳锐鸣,一张张因恐惧或凶戾而扭曲变形的面孔,冰冷的刀锋划过皮肉的触感,还有……后脑勺那记沉闷得如同重锤擂鼓的剧痛!
“黑脸将军又要吃人啦……”一个稚嫩、呆傻,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反复回响,那是这具身体原主最后、也是最致命的呓语。
紧接着便是护卫的暴怒呵斥,木棍撕裂空气的呼啸,以及头骨碎裂般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无边黑暗。
当意识如同沉船的碎片,艰难地重新拼凑、上浮时,一个47岁现代机关小科长的中年灵魂,己彻底占据了这个名叫李朔的十岁孩童的躯壳。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弄清眼下的境况,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慢慢收缩,倒映出眼前地狱般的景象:这应该是一处牲口棚圈,低矮、漏风的木棚,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腐草味、牲口粪便味、汗馊味和一种甜腻的血腥气。对面角落里,一个断了腿的老汉在压抑地呻吟,声音嘶哑微弱。棚外,是粗野的呼喝、鞭打声和女人凄厉的哭嚎,那是属于山贼土匪的“日常”。
“红石寨…孟楷…小李庄…”混乱的记忆碎片艰难地拼凑出关键信息。
黄巢大将孟楷攻打陈州兵败,带着仅剩的五十多个残兵败将,一路烧杀抢掠逃到外方山,占了这红石寨落草。而他家所在的小李庄,不幸就在这群恶狼的败退路上,和同村二十多人一起,像牲口般被掳上了山。
原主虽然痴傻,但从小被望子成龙的父亲逼着打熬筋骨,力气远超同龄人,被寨子里一个同样被掳来的本村张铁匠收在身边打下手,帮着抡锤修补那些残破的兵器,这才在炼狱里苟活至今。首到那句冒犯孟楷的傻话,终结了他短暂而懵懂的生命。
李朔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那里鼓起一个鸡蛋大的包,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那片钝痛。他尝试活动身体,一股远超十岁孩童的力气在酸痛的肌肉里涌动,带来一丝荒谬的安全感。这就是原主留下的唯一遗产——一把子蛮力。
“朔郎,醒了?”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关切。李朔转头,看到一个身材敦实、满脸烟火色的汉子掀开草帘走了进来,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正是同村的张铁匠。他手里还捏着一把豁了口的柴刀,显然刚才正在修补。
“让你别乱看,别乱说话!那孟黑子…是能招惹的吗?脑袋还疼不?”
李朔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穿越的事实,来适应这个十岁的身体和这地狱般的环境。
他只能学着记忆中傻子的模样,眼神茫然地看着张铁匠,咧了咧嘴,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这并非全是伪装,剧烈的头痛和混乱的意识确实让他难以集中精神。
张铁匠看着他又流口水,重重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去,满是怜悯和绝望:“唉,本来就傻…这一棍子…老天爷不开眼呐…”他粗糙的手在李朔头上那个肿包边缘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又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棚外骤然爆发的巨大喧嚣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所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