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下的寒气像无数细针,顺着战术靴的缝隙往陈牧腿里钻,脚趾早己麻木,仿佛踩在碎玻璃上。
他压在苏挽月身侧,两人紧贴着一道结霜的金属裂隙,幽蓝脚印在雪地上拉出的光链,正指向裂隙下方黑黢黢的入口——那是孙涛标注的“应急维修通道”。
风从裂隙中吹出,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冷味。
“辐射值17μSv,安全。”陈牧喉间的微型通讯器发出轻响,晶核芯片在颈后发烫,数据流在视网膜上跳动成淡绿色的网。
他余光瞥见苏挽月后颈的蓝光又暗了一瞬,像被风吹得摇晃的鬼火,那抹光晕映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诡异。
她右手始终攥着挂在颈间的工作证,塑料膜下的照片上,穿白大褂的女人正温柔地笑。
那张脸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反光,像是注视着他们。
“我妈当年参与过极地科研站的基建。”苏挽月突然低声说,呵出的白雾在面罩上结霜,冰冷的呼吸声在通讯频道中清晰可闻,“她笔记本里写过,这种维修通道的通风口......”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叩了叩裂隙边缘的金属——三长两短,敲击声清脆,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陈牧的芯片瞬间调取记忆库。
三年前特种部队的爆破训练里,确实有北极科研站的旧图纸,声控锁的设计逻辑......他点头,示意苏挽月操作。
她的手指在金属上敲出最后一个短音时,裂隙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和李明在洞口听到的一模一样。
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某种机械生物的心跳。
“进去。”陈牧按住苏挽月后背,电磁脉冲弹的重量压得肩胛骨生疼,手套摩擦金属壁时发出沙哑的摩擦声。
通道内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苏挽月的脚步顿了顿,他这才发现她在发抖。
“冷?”
“不是。”她摸向颈后晶核,手套隔着羽绒服都能触到发烫的温度,像是烧红的炭块,“像有人在喊我名字。”
陈牧的芯片突然炸开红色警告。
数据流里,117.4Hz的震动频率正以几何级数攀升,连带着苏挽月的心跳监测数据也在疯涨——98、105、112。
他拽住她手腕,触感烫得惊人:“跟着我,每一步都踩我的脚印。”
通道内的荧光灯隔二十米才亮一盏,昏黄光晕里,两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随着脚步移动,投在墙上的轮廓仿佛扭曲的人形怪物。
陈牧的战术目镜自动调节亮度,视网膜上叠加着孙涛给的布局图:维修通道连通B3层设备间,再往右三百米是核心控制室。
他数着墙上的标识牌,数到第七个时,苏挽月突然拽住他胳膊。
“停。”她的呼吸声通过通讯器清晰传来,急促而颤抖,“左边第三块地砖。”
陈牧低头,冰碴覆盖的地砖缝隙里,有道极细的蓝光——和洞外的脚印同色,泛着诡异的冷芒。
他蹲下身,戴战术手套的指尖抹开冰碴,露出下面的抓痕:五道半寸深的沟,呈弧形排列。
“变异狼的爪印。”他的声音沉下来,芯片正在分析爪印里残留的生物电信号,指尖仍能感受到那股阴冷的潮湿气息,“三天前留下的,当时这东西......”他抬头看向通道顶端的通风口,铁网上挂着几缕暗褐色的毛发,隐隐还散发着腐肉的味道。
苏挽月的后颈蓝光“刷”地大亮,照亮了通风口铁网上的暗褐色痕迹。
陈牧凑近闻了闻,是血锈味——新鲜的。
他的芯片立刻标记危险等级为橙色,视网膜上弹出三条逃生路线,最后都指向设备间的备用电源箱。
“走。”他扯着苏挽月加速,战术靴跟敲在金属地面上,回音撞得人耳膜发疼,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转过最后一个转角时,设备间的玻璃门就在眼前,门内的红色应急灯正有规律地闪烁——117.4Hz,和芯片警告同频。
“就是这里。”陈牧摸出电磁干扰器贴在门锁上,蓝色火花窜起的瞬间,苏挽月突然按住他手背。
她的瞳孔在蓝光里收缩成细线,盯着设备间角落的阴影:“有人。”
阴影里的人动了动,露出白大褂的衣角。
陈牧的战术目镜拉近焦距,看清对方胸口的工牌——孙涛。
这位净化者研究员正蜷缩在配电柜后,左手捂着右肩,鲜血透过指缝渗出来,滴在地面结冰的血洼里,发出“啪嗒”的声响。
“他们发现我改了监控路线。”孙涛的声音带着颤音,右肩的伤口还在冒血,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张伟......张伟说我泄露核心节点位置,派王刚来......”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陈牧战术靴上,留下暗红斑点,“快去控制室,数据终端的密码是......”
“嘘。”苏挽月突然捂住他的嘴。
通道尽头传来皮靴撞击地面的脆响,三长两短的节奏——和刚才的声控锁密码一模一样。
陈牧的芯片瞬间锁定声源:七个人,装备突击步枪,正以战术队形包抄过来。
“跟我来。”他拽起孙涛,苏挽月扶住研究员另一边,三人跌撞着冲进设备间。
陈牧反手锁门,电磁干扰器还在滋滋作响,门锁的红光转为绿色。
他迅速扫过设备间布局:左侧是备用电源箱,右侧堆着三个一人高的金属罐,标签上的“液态氮”字样结着霜,寒气扑面而来。
“苏挽月,启动电源箱。”他扯开孙涛的白大褂,伤口深可见骨,是子弹贯穿伤,血腥味愈发浓烈,“孙涛,密码。”
“0721......陈......陈教授的生日。”孙涛疼得额头沁汗,声音虚弱,“数据终端在控制室最里侧,红色......红色机柜。”
苏挽月的手指在电源箱键盘上翻飞,蓝色晶核的光透过羽绒服,在金属箱上投下幽蓝的影子。
电源启动的嗡鸣声里,陈牧听见门锁传来细微的撬动声。
他摸出电磁脉冲弹,保险栓“咔嗒”一声弹出:“苏,还有多久?”
“十秒。”她的声音突然变轻,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陈牧,电源箱里......有晶核。”
陈牧凑过去,透过电源箱的散热口,果然看见一枚幽蓝晶核嵌在电路里,和苏挽月后颈的几乎一模一样。
芯片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数据流疯狂滚动:【共鸣源定位:设备间01号电源箱】【苏挽月生命体征异常:体温39.2℃】
“完成了!”苏挽月猛地转身,脸颊烧得通红,后颈的蓝光几乎要穿透羽绒服,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水渍,“控制室的门开了!”
陈牧扛起孙涛,三人冲出门的瞬间,身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巨响——王刚的小队用液压剪剪开了门锁。
他拽着苏挽月往右转,战术目镜里显示控制室就在前方二十米。
苏挽月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像拉风箱似的,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
陈牧这才发现她的手套不知何时掉了,右手正按在左胸——那里是妈妈的工作证,照片上的女人在蓝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晕,嘴角似乎微微扬起。
“坚持住。”他低声说,把孙涛塞进控制室的桌子底下,“我去拷贝数据,你盯着门口。”
数据终端的屏幕亮起时,陈牧的芯片自动连接了端口。
海量数据流涌进来:变异兽群体智慧网络拓扑图、意识进化阈值、张伟与“净化者”高层的通讯记录......当看到“基因净化计划2.0”的标题时,他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陈牧!”苏挽月的警告声带着哭腔。
陈牧抬头,正看见王刚的枪口从门缝里探进来。
他扑过去拽住苏挽月,子弹擦着她耳畔打在数据终端上,迸出的火星引燃了桌上的纸质文件,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焦糊味。
“走通风管!”陈牧指向天花板的排风口,抄起电磁脉冲弹砸过去。
金属网碎裂的瞬间,他托起苏挽月的腰,把她塞进管道。
孙涛还在桌下发抖,陈牧咬了咬牙,拽着研究员的衣领往上推:“上去!”
管道里的寒气比外面更重,苏挽月的手抓着管壁的冰碴,指甲缝里渗出血珠,留下一道道暗红的痕迹。
陈牧在她身后推着孙涛,能听见下面王刚的怒吼:“封锁所有出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数据流突然安静下来。
陈牧这才发现芯片不再发烫,视网膜上的警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苏挽月的心跳监测——己经降到了正常范围。
他抬头,看见她正把工作证贴在管道缝隙上,照片里的女人和管道外某个光源重叠,在金属壁上投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是我妈。”苏挽月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丝释然,“她在给我们指路。”
通风管的出口正对着冰层裂缝。
陈牧先把孙涛推出去,转身接住苏挽月时,看见她后颈的蓝光彻底熄灭了。
洞口的雪地上,那行幽蓝脚印不知何时己经延伸到了裂缝边缘,像在等待什么。
“陈芳!”他对着通讯器喊,声音嘶哑,“准备医疗包,我们带了伤员。”
山洞里的篝火映着众人的脸。
陈牧把拷贝的数据优盘拍在石桌上时,苏挽月正坐在火边,后颈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白——晶核消失了。
她低头看着工作证,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初,塑料膜下却多了道裂痕,像某种封印被打破了。
“老陈,这是什么?”钱勇指着优盘里的一份加密文件,文件名是“苏清(苏挽月母亲)实验日志”。
苏挽月的手指突然顿住。
她抬头看向陈牧,眼睛里有某种东西在燃烧——疯狂与清醒,像极了后颈那盏熄灭的蓝灯。
洞外的冰层下,又传来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