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到石梁上又倏地熄灭,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短暂的红光。
空气中弥漫着木炭燃烧的焦香和潮湿岩石蒸腾出的土腥味。
陈牧的军靴碾过地上的碎冰碴,每一步都带着积雪融化的潮湿感,脚底传来细微的咯吱声。
他把拷贝数据的优盘拍在石桌时,指节因长时间握枪而泛白——刚才在通风管里推苏挽月时,冰碴子扎进了掌心,此刻正渗着血珠,血腥气混杂着金属冷冽的味道在他鼻腔中萦绕。
“老陈,这优盘里有好东西。”钱勇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兴奋,他正用战术刀挑开优盘外壳,露出里面银色的存储芯片,“文件名是‘苏清实验日志’——苏姐,这是你妈?”
苏挽月原本垂着的头猛地抬起,火光照着她后颈那片苍白的皮肤,晶核消失的位置像被挖去了一块活肉,泛着不自然的青,仿佛那里藏着某种未愈合的伤口。
她盯着石桌上的优盘,瞳孔里跳动的火焰比篝火更灼人,像是要把真相烧穿。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模糊的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实验室门口,母亲蹲下身亲吻她的额头,说“妈妈很快就回来”。
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难以言说的歉意与决绝。
那年她才十岁,却记得母亲转身离去的背影,像一扇永远关上的门。
“是她。”苏挽月的声音轻得像雪粒子打在帐篷上,冰冷又细碎,“三年前……她在北极研究所失踪,他们说她死于辐射泄漏。”她突然抓起优盘,指甲几乎要掐进金属壳里,“但日志里肯定有真相——关于我后颈的晶核,关于变异兽的群体智慧,关于……”她喉结滚动,声音低哑,“关于他们为什么要净化人类。”
孙涛缩在火堆另一侧,冻得发青的手指捏着半块压缩饼干,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这个原本该在净化者实验室里摆弄仪器的研究员,此刻军装前襟还沾着通风管里的锈迹,铁腥味随他的呼吸飘散开来。
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破音:“苏清博士是‘基因净化计划’的核心成员。我……我帮她整理过实验记录。”
山洞里的呼吸声突然重了,像风穿过狭窄的岩缝。
陈牧的芯片在视网膜上弹出红色警告条——这是他情绪波动时的生理反应。
他压下想抓住孙涛衣领的冲动,指节抵着石桌缓缓收紧,木质纹理透过手套传来粗粝的触感。
“详细说。”
“净化者认为人类基因里有‘缺陷’,会导致文明崩溃。”孙涛的目光在陈牧和苏挽月之间游移,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老鼠,“他们用变异兽做实验,把晶核作为生物芯片,想构建群体智慧网络……让所有变异兽共享一个大脑。但苏博士发现,这个网络会反向影响人类意识——包括参与实验的研究员。”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个金属药盒,叮当一声打开,“她试图终止计划,所以被标记为……为净化对象。”
苏挽月的工作证“当啷”掉在石桌上,回音在洞壁间荡开。
她后颈的皮肤开始泛红,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钻出来,隐隐透出滚烫的温度。
陈牧的芯片突然发烫,视网膜上的心跳监测线骤然拔高——苏挽月的心率飙到了一百西十。
他本能地伸手去扶她,却被她反手攥住手腕。
她的指甲刺进他的皮肤,疼得他皱眉,却听见她压低的声音:“我后颈的晶核……是我妈给的。她在日志里写过,‘用女儿的身体做最后的容器’。”
指尖传来的刺痛让她想起另一个画面——那是某个深夜,她无意中撞见母亲在实验室里对着她的身体扫描仪低声呢喃:“你是我的延续。”那一刻她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工具。
而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够了。”陈牧抽回手,用军大衣袖子擦掉她掌心的冷汗,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传入两人耳中,“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他转身抓起桌上的地图——那是用冻硬的兽皮画的,边缘还沾着血迹,“孙涛,核心节点的布局图。”
孙涛赶紧从怀里掏出个防水袋,里面的羊皮纸展开时还带着体温,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在安静的山洞中格外清晰。
“监控摄像头在每层拐角,三小时换班一次。巡逻队是改造人,对声波敏感……所以你们需要电磁脉冲弹。”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中央的红色标记上,“这里是主服务器,摧毁它需要……需要至少十公斤TNT。”
“李哥带一队守山洞。”陈牧的战术笔在地图上划出两道线,金属笔尖与兽皮摩擦出沙沙声,“钱勇、张薇跟我和苏姐攻核心节点。”他抬头看向李明,对方的络腮胡上还沾着冰碴——这个前队友昨晚刚从二十公里外的补给点摸回来,“山洞有地热口,是唯一能长时间驻留的地方。净化者要是发现我们……”
“明白。”李明把步枪往肩上一甩,枪托撞在石墙上发出闷响,“我带老周他们守外围,绝对不让一只变异兽或者净化者摸到洞口。”他的目光扫过苏挽月,又迅速移开——这个男人向来把担忧藏在战术目镜后面。
“武器检查。”钱勇己经蹲在角落拆突击步枪,零件在兽皮上摆成整齐的一排,“电磁脉冲弹剩三颗,足够瘫痪监控。但TNT……”他抬头看向陈牧,“上次从炼油厂顺的炸药,可能受潮了。”
“我改了引信。”张薇从医疗箱里抬起头,她的护士服袖口沾着血渍——刚才给孙涛处理冻伤时蹭的,“用辐射晶核当点火源,受潮也能炸。”她晃了晃手里的小玻璃瓶,里面的蓝色晶体正发出幽光,微弱的嗡鸣声似乎从内部传出,“不过只能用一次。”
陈牧闭上眼睛,芯片的数据流在视网膜上铺开。
他能“看”到每把枪的膛线磨损程度,每根引信的燃烧速度,甚至钱勇藏在靴子里的备用弹夹。
当数据流扫过苏挽月时,他顿了顿——她的生物特征图上,原本代表晶核的蓝光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混乱的红色光斑。
“苏姐。”陈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个战地心理医生正抱着一摞毛毯,发梢还滴着化雪水,带着一股湿冷的寒意靠近,“能跟我聊聊吗?”
苏挽月盯着石桌上的工作证,照片里的女人正对着火光笑。
她突然伸手捡起证件,塑料膜下的裂痕在火光照耀下泛着金,仿佛某种命运的裂痕。
“聊什么?”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介于清醒与疯狂的平静,“聊我妈是疯子?还是聊我现在跟个普通人没两样?”
“聊你害怕什么。”陈芳在她身边蹲下,把毛毯披在她肩上,织物摩擦的柔软声音传来,“害怕打不赢?害怕发现你妈真的参与了净化计划?”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苏挽月后颈的皮肤,那温度比常人高出许多,“或者……害怕你身体里那个跟着晶核消失的东西?”
苏挽月的睫毛颤了颤。
陈牧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像是要骂人,却突然笑了:“陈医生,你该去当间谍。”她抓起工作证贴在胸口,“我怕的是……如果核心节点毁了,我连最后一点跟我妈有关的东西都没了。”
“如果她真的错了,那我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底轻轻地问了一遍。
陈芳没接话,只是握住她的手。
两个女人的影子在石壁上重叠,像一对母女。
陈牧的芯片突然闪过一道绿光——这是苏挽月心率下降的提示。
他松了口气,转身走向石桌,战术笔重重敲在地图上:“半小时后出发。”
山洞外的冰层下,齿轮转动的声音比之前更清晰了。
那声音像是从地心传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尖锐,混着冰层开裂的闷响。
陈牧系紧战术腰带时,听见苏挽月在身后轻声说:“老陈,等打完这仗……我想看看我妈的日志。”
“打完这仗,你想看什么都行。”陈牧头也不回地说。
他能感觉到芯片在发烫,这次不是警告,而是某种共鸣——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冰层下苏醒。
钱勇的突击步枪上膛声打破了沉默。
李明拍了拍陈牧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军大衣渗进来:“当心点,我们在这儿等你们。”
苏挽月把工作证塞进领口,转身时发梢扫过陈牧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她的眼睛里不再有疯狂的火焰,只有冰原上的月光,清冽而坚定:“走吗?”
陈牧抓起装着TNT的背包,金属搭扣扣上的声音像道战鼓。
他最后看了眼石桌上的优盘——苏清实验日志的文件名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像双等待睁开的眼睛。
“走。”他说。
山洞外的风雪卷进来,扑灭了几簇篝火。
黑暗中,冰层下的齿轮声突然拔高,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钟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