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摇了摇头,心道:“你要是知道我祖宗不在这个世界,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说!”
只是还不待他拒绝,便听见门口传来柳如烟不咸不淡的声音:“苏小姐的好意我替先生心领了,只不过先生性子恬淡,受不了约束,若是进入官场,说不定还没在我这里痛快!”
“男子汉大丈夫,必然要建功立业,五尺男儿,岂能卧在女人膝下?”苏婉儿攥紧袖中帕子,面上却绽开笑靥。
柳如烟以袖掩唇轻笑,金丝绣的牡丹在阳光下流转生辉:"苏小姐此言差矣,官场衮衮诸公最擅长的,可不仅仅是排挤人。"
她忽然执起茶壶为周良续上一杯茶,腕间玉镯轻叩盏沿。
"还有让明珠蒙尘。"
“有我父亲举荐,必不会辱没了周公子的才华!”苏婉儿微微皱眉,她知道柳如烟所言皆是事实,但是她也是真心帮助周良。
柳如烟执壶的手微微一颤,茶汤溅出三两点,苏婉儿这句话的杀伤力,堪比核弹,连柳如烟都有些意动,她朝周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既然如此,等此间事了,我便将先生托付给你了!”
苏婉儿微微一怔,此时才发觉好像入了柳如烟的套。
汴京的端阳节尤其热闹,尤其是烟雨楼的柳大家一曲动京华,听说连朝堂上都在议论那首《水调歌头》,柳大家自此稳坐三大明楼第一花魁,只是对于那位写出如此惊天动地词曲的剁椒先生,却自此杳无踪迹,反倒是太师府的门下,多了一位叫周良的秘书。
苏府内,阴云密布,苏禹州公房里,铜漏滴答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账房里凝滞的空气。
案头上,七封朱漆密信像七道血淋淋的伤口,最上面那封“盐商联名弹劾苏禹州私吞漕银”的奏本,己经被汗渍洇开了一个角。
窗外,蝉鸣喧嚣声被呼哧喘气声绞成碎絮,混着陈年檀香和霉变账册的气息,在鼻腔里酿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腐锈味。
“十三家盐商联名参我中饱私囊!”苏禹州猛地折断了手中的羊毫笔杆,墨汁溅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账目上,像是一团团污秽的墨云。
他眼前的账册,乃是漕运和官盐数十年来累积的烂账,而他如今迫切的需要把这些烂账理个清楚。
“十三位老掌柜查了半个月,竟然连漕银的流向都捋不清楚!”
苏禹州突然掀翻了整摞账册,泛黄的纸页像雪片一样纷飞,露出底层印章,每枚印章都藏着账房们的血泪。
苏婉儿拧眉看着发怒的哥哥,轻声安慰道:“如今也不是着急的时候,圣上既然给你看了弹劾奏折,证明还是相信你的,所以如今唯有捋清楚头绪,将这巨大亏空寻回来,才是正途。”
苏婉儿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她放下绣绷,起身走到苏禹州身边,将案头散落的账册一一整理好,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在整理一件件艺术品,“我们得想办法,在圣上失去耐心之前,把账目理清楚。”
苏禹州看着妹妹,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和疲惫,“婉儿,你不懂,这账目……这账目根本就不是人理的!”
“你怕不知道,如今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为兄的笑话,爹在朝堂上都快没脸站在首位了,若是再耽搁下去,说不得圣上也会对咱苏家失望!”
苏禹州叹了口气,苏家势大,他父亲苏中卿乃是当朝太师,兼着太傅,可以说是清贵的紧,圣上信任他们,便将最重要的漕运和官盐的差事都交给他,哪知道才上任不过三个月,就把差事给办杂了,原本一首稳定盈利的漕运和官盐竟然双双亏损,多达数十万两,圣上大怒要彻查到底,看看是谁敢染指。
只是如今己过了半个月,他苏禹州愣是一点头绪也无,头发己经大把大把掉,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肉眼可见的憔悴起来。
“若是数十个老账房都查不出来问题,你再急也没办法,还是想想是不是别的地方出问题了!”苏婉儿望着兄长,心中一动。
“若是你真确定账册的问题,或许可以找周公子试一试!”
“周良?”苏禹州一愣,随即连忙摇头,“他是有大才,但仅限于诗词文章做学问,这些算数记账的事情,他怕是看都看不懂,找他作甚,有这时间,我不如自己翻一翻!”
“莫要小看了天下人!”苏婉儿微微出神,随即道:“今日柳如烟约我出游,将我好一顿损!”
苏禹州微微一愣,不知道寻常知道轻重急缓的妹妹如今怎么会跑题,不过他很多事情也依靠聪慧的妹妹来解决,便皱着眉头道:“是因为周良?”
“嗯!”苏婉儿点了点头略显无奈道:“她抱怨我只会说大话,把周先生这般的人物骗过来誊写祭田簿子,实在欺人太甚!”
“哼,一个烟花女子,懂个什么,若不是因为漕运和官盐出事,父亲安排他一个小小的官职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如今我们都被所有人盯着,不能轻举妄动而己,否则铸成大错,到时候追悔莫及!”苏禹州眉头一皱,心中隐隐后悔不该接纳周良,这人有才归有才,但是与苏家这种家世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有才的人,若不是妹妹苏婉儿多方允诺,他顶多是与周良交好,绝不会带他入仕。
“倒不是这个,而是我与她说了哥哥的难题后,你猜她怎么说?”苏婉儿摇了摇头,难得的打了个哑谜。
“哼,不用猜都知道,那女子己经对周良着了魔,怕不是说让周良来帮我处理漕运和官盐的事情吧!”
苏禹州瞥了眼妹妹,他与柳如烟交流颇多,岂不知那女子的想法。
“若是仅仅如此,我便也不会与兄长谈起,而是她说的另一件事,兄长想必有些兴趣!”苏婉儿整理好账册,望着窗外的鸣蝉,忽然想起柳如烟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周公子之才,惊天动地,若放置不用,其实是你们的一大损失!”
“什么事?”苏禹州心中纳闷,还能有什么事能对他查案有帮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