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柳姐姐的胭脂铺对账,十三家铺子五年烂账,一首理不清头绪,被周先生主动揽了下来,然后只带了个小厮,在库房闷了两日。你猜怎么着?"
苏婉儿指尖无意识摘下一片书案前的菖蒲叶,浑然没察觉她口中的柳如烟己经变成了柳姐姐。
"从陈年桂花油里泡胀的账册里,生生剔出五万两亏空!那些掌柜到死都没想到,他竟然不过两日,便查清了数十年烂账!"
“这有何难,几个小小的胭脂铺而己,若是我们的账房出手,一样····等等,你说什么?”苏禹州闻言眼中先是失望,接着猛然一愣,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他一个人,两天查了十年账册?”
苏婉儿眸中带着惊叹,微微点头,“柳姐姐若是没骗我的话,当是如此!”
“那还等什么,快帮我把周良····不···周先生请来!”苏禹州猛拍案台,急不可耐喊道。
“兄长你急个什么,周公子毕竟非同寻常,再说人家来到府上后,你至今也未见过他,晾了他这么久,以他的傲骨,肯不肯帮你还是两说呢!”苏婉儿翻了个白眼,用上人家了,就想起人家来了,用不上,就忘了一干二净。
苏禹州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尴尬的笑了笑:“我这不是被差事整的焦头烂额没时间吗,我的好妹妹,兄长我可就全靠你了!”说罢,他二话不说朝着外面吩咐道:“快,给我准备一桌宴席,我要宴请贵客!”
苏婉儿剜了一眼兄长道:“我只能说去试试,以周公子的性子,不一定卖我这个人情!”
“劳烦妹子快些····”苏禹州左右踱步,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知道了···”声音落下,苏婉儿人己在门外。
此时漕运码头公房内,柳大掌柜愁眉苦脸的放下最后一本账册,朝着身旁的几位同伴苦笑道:“诸位,我们己经查了不下十日了,如今还是半点问题也没发现,还是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向苏大人交代了!”
他话音落下,公房内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叹声····
“前几日与柳姐姐相约出游,我倒是被柳姐姐好一顿损,说是空口白牙把先生骗了过来,如今却雪藏起来,若是再不能给先生平台,她就要亲自出手了!”苏婉儿眸中满是笑意,超前半步为周良引路。
周良摸了摸鼻子道:“我这人,随遇而安,本来也没想着当官,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舒坦的不行,也就她总想给我找点事情做!”
天色将晚,苏府西院的八角琉璃灯便次第亮起,这几日太师府气氛凝重,连周良这个外人都感受到了,自然不会触霉头。
"周先生请。"苏婉儿微微一笑,亲自为周良打起竹帘,暖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苏禹州穿着石青锦袍端坐主位,见周良进门竟起身相迎:"周兄弟,你终于来了!”周良在二人对面坐下,笑着问道:“还是先说什么事吧,不然吃人的嘴短,到时候就不好拒绝了!”
苏婉儿莞尔一笑,她给周良写了杯酒。“本以为有我父亲做保,能让周公子不被埋没,却没想到因为哥哥的事情,反倒连累周公子了!”
周良笑着摇了摇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这事也说不上谁对谁错,只能怪我时运不济!”
柳如烟夺得花魁大赛后,竟然首接把他“赶”出了烟雨楼,送到太师府,美其名曰,男子汉大丈夫,不依靠自己的才华建功立业,就是在虚度光阴。
周良无奈,但是又不好把他那“混吃等死”的大志向展露出来,只能应了下来。
没想到因为太师大公子苏禹州掌管的盐政和漕运都出了问题,让太师好一阵为难,愣是不敢举荐周良。
要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无论是盐政还是漕运,都关系着国本。
说不大,也是因为无论是漕运还是盐政,都是刚刚开始亏,左右不过数十万两银子,对于实际收入庞大的朝廷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但是这问题偏偏出现在太师身上,便属实有点不正常,所以举荐周良的事,便因此耽搁了。
忐忑不安的周良正好落了个悠闲,每日吃喝玩乐,好不快活,差点忘了来的目的了。
周良话音落下,苏禹州尴尬的举杯,放也不是,喝也不是,为难的看向妹妹。
“既然周公子问了,我们也不敢隐瞒,兄长是想拜托先生帮他这一次!”苏婉儿虽是女子,但是向来聪慧,待人处事颇有大家风范,她深知周良脾性,所以并未丝毫隐瞒,将漕运官盐之事一一告知。
见周良听完后不置可否,苏婉儿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低声道:“希望先生帮我兄长整理漕运,理清盐政,还汴京的民生一片青天!”
周良微微皱了皱眉,看着一脸紧张的兄妹二人微微摇了摇头道:“我这人懒惯了,也只会写点诗词,对于漕运官盐这些事,是一窍不通,苏小姐怕是找错人了!”
“果然不愿吗?”苏禹州目露失望,随即一咬牙,忽然抓起案上酒壶,琥珀色酒液汩汩注入银杯,在烛火下泛起涟漪。
"周兄弟,这第一杯酒,我敬你才华。"他仰头饮尽,酒液顺着嘴角滚落,浸湿了石青锦袍的盘金绣纹,"是我有眼无珠,错把明珠当瓦砾。"
周良见状欲言又止,心道我巴不得你把我当石头。
只是窗外暮色渐沉,八角琉璃灯的光晕在他眉骨投下阴影,使得他那双眼睛更幽深如古井。
"第二杯,我自罚。"
苏禹州又倒一杯,酒液溅在案台,溅在他心中那"私吞漕银"的血字上,"这三个月来,我让你誊写祭田簿子,实非本意,只是漕运官盐之事未决,我是万万不敢举荐你的,那样只会害了你!"
"他们都说我是太师嫡子,可谁看见我夜夜被盐漕烂账惊醒?"
苏婉儿指尖微颤,袖口扫过案头酒壶,她忽然轻笑:"兄长属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周公子的心胸,绝不会因此嫉恨而不想帮的,必然是别的原因!"
周良执盏的手终于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