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要去开荒，李强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爸，昨天县领导说了，妙峰山上的野味、永定河里的鱼虾蟹，谁抓到就归谁。”
“我今天上山抓了野鸡大鸟，明天想去永定河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捞几条大鱼回来！”
黄秀芬的眉头倏地拧成一团：“老西，做鱼得费多少油啊……”
“孩子想去就让他去吧！”
宠儿狂魔李向前，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妻子的话。
他转向李强国，眼神里既有骄傲又有后怕：
“老西，你胆子太大了，今天跑到妙峰山的深山里面，没出事真是你运气好。”
“咱们村外这段永定河，表面看确实平静，可底下暗礁漩涡跟刀子似的藏着，每年都要吞掉好几条人命。”
他从裤兜摸出一块钱和一张工业卷，纸币边缘被磨得发毛，却叠得方方正正：
“供销社新到了鱼钩和尼龙绳，你去买些回来。”
“家里的竹竿削一削就是鱼竿，明天就在岸边钓鱼，半步都不许下水！”
黄秀芬仿佛被这话惊醒，连连点头：
“钓鱼好！钓鱼稳当！老西啊，你可记住了，就算鱼群跳到脚面上，也别沾一滴水！”
说着她又扭头叮嘱李建国，语气里带着几分狠劲：
“老三，明天开荒你就别去了，你跟老西一起去钓鱼！”
“你可得给我把老西看好了，要是让他下了水，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妈，你放心吧，我肯定看好西弟！”
当李家屋内飘出的肉香裹着玉米的甜香，穿透紧闭的门窗时，寂静的村庄瞬间被点燃了。
“哎呀妈呀，这是谁家炖肉呢？这香味儿，简首要香飘十里，勾得人心里首痒痒！”
一位村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
李家虽然锁着门，可再严实的门窗，也挡不住这勾人魂魄的香气。
尤其是在这肉比金贵的年月，村民们的鼻子比猎犬还灵敏，一丝肉味都逃不过他们的“侦查”。
李家灶台上的野鸡大鸟玉米汤刚咕嘟冒泡，村里的门扉便一扇接一扇地打开了。
离得近的几户人家，更是伸长脖子，鼻尖不停地翕动，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李家方向。
“还能是谁家？我刚才围着村子转了好几圈，这香味儿，绝对是从李书记家飘出来的！”一位村民笃定地说。
“可不是嘛，门还锁得严严实实的，至于这么藏着掖着吗？又没人抢他的！”
刘老太太抱着哭闹的小孙子，撇着嘴酸溜溜地说。
她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皮，爱占小便宜又泼辣。
就在这时，罗芙蓉踩着略显踉跄却故作优雅的步伐从村口走来。
一身蓝色的格子布拉吉，脚蹬黑皮鞋，手里还提着半斤五花肉。
那派头，俨然一位城里来的高级干部。
可那只是表象。
实际上，她手里提着的半斤五花肉，本来是周光宗让她送给当公社书记的二伯的。
可惜二伯没敢收，她又带了回来。
那布拉吉，其实是二婶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至于那双黑皮鞋，则是她结婚时的陪嫁。
虽然早己不合脚，但为了这份体面，她还是硬着头皮穿上了。
“刘老太太，小赵，你们都在聊啥呢？”罗芙蓉学着二婶平日里的腔调，微微扬起下巴。
本来热闹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气氛略显尴尬。
除了刘老太太，其他人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想走又不敢走。
刘老太太见状，立刻抱着孙子凑上前，脸上堆起笑：
“咱们乡下人聚在一起，除了唠唠家长里短、柴米油盐，还能有啥新鲜事儿？”
“今儿村里飘起肉香，大伙都好奇谁家这么阔气呢。罗主任，你这是刚从城里回来吧？”
这一声“罗主任”，叫得罗芙蓉心里那个舒坦啊，嘴角不自觉上扬。
刘老太太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难缠，以前杨美铃当妇女主任时，三天两头就得上门调解她和别人的矛盾。
整个河东大队，就数她和罗芙蓉的事儿最多。
如今，身份地位的悄然变化，让两人的这场对话，多了几分微妙的意味。
“哎！”
罗芙蓉拖着尾音，声调里浸满蜜糖般的得意。
“刘老太太，你刚不是说村里飘着肉香嘛，这让我不由得想起昨儿我家做的红烧肉，那滋味，啧啧，软糯香甜、肥而不腻，一口下去，魂儿都要被勾走咯！”
说着，她提了提手里的五花肉。
“瞧，今儿我又特意买了半斤，打算再露一手呢。”
刘老太太盯着那的五花肉，喉结不住地滚动：“罗主任家这伙食，羡慕死人呐！”
“羡慕啥呀？待会儿拿碗来，我舀一勺肉汁给你！”
这话一出口，罗芙蓉立刻就后悔了。
红烧肉汁啊，昨儿罗芙蓉家做红烧肉时，那香味儿可把她馋坏了，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的香气！
“罗主任，你说真的？！”刘老太太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事情到了这地步，后悔也没用了。
罗芙蓉只好硬着头皮承诺道：“那还能有假？我好歹也是咱们村的妇女主任，说话岂能儿戏？！”
这话一出，几个爱占便宜的村民立刻像闻到腥味的鱼群围拢过来。
对着罗芙蓉一阵猛夸，夸得她飘飘欲仙。
迷失在吹棒中的她当场承诺，以后再做红烧肉，也给她们一人一勺肉汁尝尝鲜。
这下子，谄媚的夸赞声更响了。
罗芙蓉心里快意极了：原来当妇女主任，是这般滋味！
就在这时，肤白貌美的前妇女主任杨美铃面带微笑，款款走来。
她前些日子见李向前承包了一大片荒地，便也跟着在旁边承包了几十亩，打算开垦出来种糜子。
可她家没牛，便想着来找李家借牛。
看到杨美铃，罗芙蓉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脸色比打翻的调色盘还难看。
她下意识攥紧手中的五花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谁都知道，前些日子分牛时，正是她从中作梗，才让杨美铃与折价买牛名额失之交臂。
为这事，她可没少被自家男人埋怨。
“死狐狸精！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这到处勾引人！”
“以前李向前当书记，勾引李向前，现在我家老周上来了，又来勾引我家老周！忒不要脸！！”
罗芙蓉在心里狂骂，看着杨美铃的眼睛都快往外喷火了。
杨美铃仿若未觉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唇角噙着浅笑，朝众人轻轻颔首致意。
随后走到李家门口，素手轻叩：“笃笃笃。”
门扉应声而开，黄秀芬热情的声音传来：“美铃来了，快请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