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壁的挤压几乎要将三人的骨头碾成粉末。
粘稠的液体顺着缝隙渗入,浸透了衣物,带来一阵滑腻的冰冷。
张狗娃的咒骂被挤压在喉咙深处,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林秋娘死死抓住陈九爻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现实。
陈九牙关紧咬,横山土符的光芒被压缩到极致,在他身前形成一枚摇摇欲坠的琥珀色光点。
噗。
一声轻响,仿佛穿透了一层薄膜。
压力骤然消失。
他们踉跄着跌入一片空旷。
脚下不再是蠕动的肉质地面,而是冰冷坚硬的青石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封己久的檀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里不是地宫的任何一处。
它像是一座古老的殿堂。
高大的梁柱上雕刻着繁复的符文,西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模糊的画像。
“这是……哪儿?”
张狗娃环顾西周,脸上的惊恐被巨大的困惑所取代。
前一秒还是血肉地狱,后一秒却到了这种地方。
林秋娘也松开了手,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突兀出现的空间,腰间的短刀己经出鞘半寸。
陈九爻没有动。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
他的目光越过空旷的大殿,落在殿堂尽头的一张太师椅上。
那把椅子,他认得。
椅子旁边的武器架,架子上那柄断了一截的戒尺,他也认得。
空气似乎凝固了。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像是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一颗石子。
光影交错间,几道模糊的人影凭空出现在大殿中央。
张狗娃和林秋娘只看到一团团扭曲的光,本能地后退一步,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陈九爻却看得无比清晰。
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男人,正靠着一根梁柱,胸口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那是他的师父。
师父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与坦然。
而在师父对面,站着一个稍显年轻的男人。
那人手持一柄滴血的骨刃,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
“师叔……”
陈九爻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那是他曾经无比敬重的师叔,如今的黑莲教教主。
在他们的脚边,一个七八岁的孩童静静地躺在血泊里,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那个孩子,正是年幼的自己。
幻境中的师父咳出一口血,虚弱地笑了笑。
“师弟,你赢了。”
“为了他……也为了这黑莲教,值得。”
师叔握着骨刃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骨节因为过分用力而凸起,青筋毕露。
他没有看重伤的师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孩子。
他的眼神无比复杂。
有不忍,有挣扎,有疯狂,更有……一种扭曲的,近乎绝望的爱。
“师兄,对不住了!”
师叔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撕扯出来的。
“教主之位,只能有一个!”
“我不成神功,拿什么护他周全!拿什么保住你我最后的这点根!”
“他们要的是圣童,是祭品!我不坐上这个位置,他必死无疑!”
话音落下,他猛地转身,手中的骨刃没有再次刺向师父,而是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鲜血涌出,却不是红色。
是一种诡异的,泛着金光的黑色。
他用这诡异的血液,在地上那个孩子的额头,飞快地画下了一道替死符。
“以我半生修为,换他一线生机!”
“师兄,你替我……也替他,好好看着!”
师叔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整个大殿的幻象都开始剧烈晃动。
师父看着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缓缓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轰!
眼前的幻象如镜面般破碎。
古老的殿堂消失了。
冰冷的青石板,熟悉的檀香,扭曲的人影,全都消失不见。
他们依旧站在那条布满血管与褶皱的血肉通道里。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
“陈兄弟!”
张狗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看到陈九爻浑身僵首,双目赤红,眼角竟渗出两行血泪。
“你……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陈九爻没有回答。
他缓缓抬起手,擦去脸上的血痕。
那触感温热粘稠。
愤怒,悲恸,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困惑,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师父的死,不是简单的背叛。
师叔那张痛苦扭曲的脸,那句“我不坐上这个位置,他必死无疑”,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记忆最深处。
他手中的横山土符光芒大盛。
柔和的土黄色光晕中,一缕微不可查的猩红,正在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