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腥臭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空气,混杂着腐烂与檀香的诡异味道,狠狠灌入鼻腔,熏得人头晕眼花。
脚下不再是蠕动的血肉,而是一片巨大的圆形空洞。洞穴的穹顶,垂下无数粗大的肉筋,正有节律地收缩、舒张,如同某个巨兽尚在搏动的食道。
空洞正中,耸立着一座“祭坛”。
那祭坛由数不清的尸体堆叠而成,男女老少,肢体交错,血肉模糊,被一种黑色的粘稠物质强行粘合在一起。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有惊恐,有茫然,有不甘。
这些尸体并未完全死去。
它们的胸膛在以一种微弱却统一的频率起伏,无数手臂无意识地抽搐,指甲在身旁的另一具尸体上划出深深的血痕。祭坛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不断蠕动的黑色甲虫,正是那些蚍蜉。每一具尸体,都成了蚍蜉的巢穴与傀儡。
“呕……”张狗娃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指着那座尸山,嘴唇哆嗦着,半天挤出一句,“这……这是哪个天杀的屠夫,把人当猪肉一样码在这儿了?”
陈九爻没有动,甚至没有看身边的张狗娃。他的目光越过那座令人作呕的血肉祭坛,死死锁在祭坛的顶端。
那里,端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缓缓地,抬起了头。
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扭曲的光影。可陈九爻的心脏,却骤然一缩。气息不会骗人,那不是师叔,但那股绝望中混杂着疯狂的味道,与幻境中师叔最后咆哮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林秋娘突然有了动作。她怀中一道金光自行飞出,悬停在半空。那是一卷残破的图录,上面山河隐现,日月无光,正是山河社稷图的残片。
残片一出,整座血肉祭坛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金光大作,一道虚幻的光幕投射而出,笼罩了整座祭坛。光幕之上,无数繁复到极致的金色符文流转,勾勒出一座顶天立地的完整阵法,古老庄严,带着镇压一切邪祟的浩然之气。
“封印阵……”林秋娘的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激动。
地上的张狗娃眼睛一亮,刚想爬起来叫好,那道投射出的光幕便开始剧烈闪烁。金色的符文忽明忽暗,挣扎了几下,便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残片的力量,终究是太微弱了。它只能照出封印原本的模样,却无力将其重新催动。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一盆冰水当头浇灭。
血肉祭坛的蠕动骤然加剧。那无数尸体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而是密密麻麻,由无数黑点组成的漆黑复眼。
嗡——
无数尸体同时张开嘴,发出了一种奇异的,重叠在一起的低语,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对生者的无尽怨毒。
祭坛顶端那道模糊的人影,缓缓站了起来。
随着它的动作,整个洞穴都开始震颤。穹顶上的肉筋疯狂抽搐,滴落下粘稠的血水。
陈九爻握着横山土符的手,指节捏得发白。那上面,猩红的光芒几乎要吞没原本的土黄,一股灼热顺着手臂首冲天灵盖。
师叔那句“他们要的是圣童,是祭品”,再一次在他耳边炸响。
他看着眼前的血肉祭坛,看着那些被当成巢穴的“祭品”。这里,就是师叔口中那个“他们”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