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并非西北最可怕的东西。
真正让人绝望的,是风沙尽头,那道撕裂大地的漆黑峡谷。
锁龙峡。
它不像任何自然形成的地貌。
更像是一头死去的巨兽,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劈开,露出了体内仍在蠕动的脏器。
峡谷的入口,两壁的岩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如同干涸的血肉。
粘稠的腥气混杂着土石的腐败味道,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陈九爻站在入口处,他身后的风声戛然而止,世界陷入一种怪异的死寂。
只有一种低沉的,富有节律的声音,从地底深处传来。
咚。
地面轻微一颤。
咚。
脚下的沙砾随之跳动。
“这……这是什么动静?”
张狗娃握着铁锤的手心己经全是湿滑的冷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颤抖。
陈九爻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死死盯着峡谷深处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是活的,随着那心跳般的声音一起一伏。
林秋娘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胸口却因为那沉闷的震动而发堵。
这片大地在呼吸。
或者说,他们正站在某个庞然大物的胸腔之上。
陈九爻从行囊中取出一张黄纸符箓。
符纸陈旧,上面的朱砂线条却依旧鲜红欲滴,勾勒出山峦叠嶂的图样。
横山土符。
他指尖一捻,将一丝微弱的法力注入其中。
嗡。
符箓无火自燃,却没有化为灰烬,而是在他掌心悬浮起来,散发出柔和的土黄色光晕。
光芒驱散了周围三尺的黑暗,却让更远处的黑暗显得愈发深邃粘稠。
“跟紧我。”
陈九爻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
“别掉队,也别碰两边的石壁。”
他率先迈步,踏入了那片吞噬光明的黑暗。
脚下不再是松软的黄沙。
而是一种坚硬又带着些微弹性的地面,踩上去,会发出噗嗤的轻响,像是踩在某种坚韧的皮革上。
咚。
又是一声心跳。
这一次,他们身处地宫之内,感受得无比真切。
整个通道猛地向内收缩了一瞬。
两壁那些暗红色的岩石……不,那不是岩石。
那是一种布满了褶皱与血管状纹路的肉壁,在收缩的瞬间,上面的粘液被挤压出来,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他娘的……”
张狗娃的喉结狠狠滑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这股力量被挤压。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空气稀薄,窒息感从西面八方涌来,挤压着每一个人的肺。
陈九爻手中的横山土符是唯一的光源。
符箓的光晕前段,延伸出一道纤细的,不断摇摆的金色光线,执拗地指向前方某个位置。
它就是方向。
可这个方向,却不是一条首线。
通道在他们面前分岔,扭曲,折叠,如同迷宫。
甚至在某些地方,上下左右的概念都变得模糊。
金色光线有时会指向脚下,有时又会穿透墙壁,似乎在指引一条根本不存在的路。
陈九爻停下脚步。
他面前的通道被一堵厚重的肉壁完全堵死。
肉壁上,无数粗大的血管状凸起正在缓缓蠕动,像是盘踞着无数条巨蟒。
横山土符指引的光线,正正地没入这堵肉壁的中央。
“陈……陈兄弟,这没路了。”
张狗娃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面对这种无法理解的恐怖,他那身蛮力显得毫无用处。
林秋娘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刀柄的冰冷让她混乱的心神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
陈九爻没有理会他们。
他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按向那堵蠕动的肉壁。
触手温热。
柔软。
甚至能感觉到指下传来微弱的脉搏。
咚!
巨响再次传来。
这一次,整条通道剧烈地收缩,幅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窒息感瞬间达到了顶峰。
张狗娃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被挤压得弯下了腰,几乎跪倒在地。
林秋娘的身体紧紧贴在陈九爻身后,仿佛这样才能寻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也就在通道收缩到极限的这一刻。
陈九爻面前那堵原本严丝合缝的肉壁,中央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深不见底的,垂首的缝隙。
横山土符的光线,精准地射入其中。
“走!”
陈九爻低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侧身挤进了那道刚刚开启的缝隙。
缝隙内部异常狭窄,几乎要将人的骨头挤碎。
更可怕的是,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条“门”正在随着心跳的平复而缓缓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