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紧握着水壶，手背上青筋暴起。
冻僵的指节几乎无法弯曲，壶身传来的温度却如同一根细针刺入骨髓，灼烧着每一根神经。
山洞里，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在空中跳跃，溅落在苏挽月缠满布条的手臂上，她却毫无反应。
那些暗绿色肉瘤渗出粘稠的液体，在雪地上嘶嘶作响，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热气的小坑，空气中弥漫着腐烂与焦糊混杂的气息。
“孙涛，多久能破译？”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是冰棱刮过铁皮般刺耳，回荡在洞壁间，震得冰挂微微颤动。
正在翻找U盘接口的研究员手指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时眼眶通红：“加密等级比净化者实验室的还要高……但我在赵云飞的日志里发现了关键词。”他扯过一块冻硬的兽皮垫在腿上，伤口渗血的速度慢了一些，“重启计划，他们称之为‘人类文明的终极备份’。而你的晶核，编号001。”
冰丘上的那串血字再次在他眼前闪现，像刻进视网膜的烙印。
他摸了摸后颈，晶核的热度透过战术服灼烧着皮肤，芯片数据流中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者的影像再次浮现——培养舱里的晶核，和他颈后的一模一样，仿佛某种命运的重叠。
“咚——”
冰层的震动比之前更加沉重，山洞顶上的冰渣簌簌落下，砸在岩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张伟在角落里发出闷哼，额头的肿包蹭到岩壁，疼得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李明握紧了腰间的战术刀，刀鞘碰到石头发出轻微的响声：“队长，这震动频率和之前兽潮来临前的预警不一样。”
陈牧站起身来，靴底的冰壳在地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盯着洞外泛蓝的冰原，芯片的环境感知功能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些紊乱的电磁信号正顺着冰层的裂隙向地下钻去，像一根发光的线，首指三百米深的冰缝。
“我去看看。”他摘下挂在洞口的冰镐，金属头在火光中闪烁着寒光，反射出他冷峻的脸庞。
“不行！”李明一步跨到他面前，作战靴碾碎了半块冻硬的雪块，“你是核心，万一下面有陷阱——”
“所以更得我去。”陈牧按住他的肩膀，掌心能感觉到对方防弹衣下紧绷的肌肉，“芯片的辐射感知只有我能用，万一震源是净化者留下的装置……”他没有说出后半句——如果是旧文明的东西，他们需要第一手信息。
钱勇从角落里挤过来，机械工具箱在腰间晃动：“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对冰下的金属结构很熟悉，之前在废土修过冻土钻机。”他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护膝，上面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机油，“再说了，你们需要有人拆零件。”
陈牧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苏挽月。
她仍然蜷缩在篝火旁，溃烂的手臂垂在身体一侧，暗绿色肉瘤上的焦糊味混合着血腥味，刺得他鼻子发酸，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
他想伸手触碰，却又迟疑地收回。
“照顾好她。”他对李明说，后者重重地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胸前的狗牌——那是小周的。
三人出洞时，夜色正浓。
风掠过冰原，卷起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像针扎一般生疼。
陈牧颈后的芯片发烫，指引着他们向冰原东侧走去。
冰缝的入口隐藏在一片凸起的冰棱后面，像巨兽张开的大嘴，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寒风从缝隙中吹出，带着金属锈蚀与未知生物的腥臭。
钱勇蹲下身，用冰镐敲了敲边缘，碎冰溅起来打在护目镜上：“冰层年久失修，下去得用冰钻。”他从背包里取出便携式钻机，金属钻头接触冰面的瞬间，刺耳的嗡鸣声惊飞了几只躲在冰缝里的雪枭，扑棱翅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下到五十米时，陈牧的呼吸罩上结满了白霜，呼出的雾气在面罩内凝成一层薄冰，视线模糊又清晰交替。
冰壁上嵌着的金属残骸越来越多，钱勇用战术手电照过去，光斑扫过一截螺旋状导体：“低温超导体！”他声音颤抖，手套蹭过导体表面，传来冰冷而光滑的触感，“这种材料三百年前就被淘汰了，只有旧文明的核心实验室才会用……”
下到一百米时，冰壁上出现了刻痕。
陈牧凑近，芯片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那些扭曲的符号和他颈后晶核的纹路完全吻合，仿佛是某种共鸣。
“停。”他抬手，冰钻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三人悬在半空中，绳索在冰缝里发出轻微的晃动声，仿佛随时会断裂。
“下面有空间。”陈牧的芯片感知到气流的变化，他踢了踢冰壁，一块冰坨子掉下去，过了三秒才传来闷响，“至少有二十米高的冰室。”
钱勇打了个响指，从工具箱里摸出荧光棒扔下去。
绿色的光团坠入黑暗，映出一片金属穹顶。
穹顶中央悬着一个庞然大物，表面覆盖着菱形晶核，像是某种机械与生物的混合体。
它的躯干裹着己经锈蚀的合金板，双腿却长着类似兽类的关节，最诡异的是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凹陷的槽位，此刻正空着。
“那是……驾驶舱？”钱勇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明显带着颤抖。
陈牧的芯片突然剧痛，数据流瞬间紊乱。
他踉跄了一步，后背撞在冰壁上：“电磁脉冲！”话音未落，穹顶的晶核同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机械巨兽的关节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
它原本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两个槽位里突然迸发出蓝光——正是陈牧在冰丘上看到的，培养舱里那种晶核的光。
“撤退！”陈牧拽着绳索往上爬，冰镐在冰壁上凿出火星，火花西溅。
机械巨兽的右臂抬起来，末端的锯齿状武器刮过冰面，整座冰室剧烈震动。
钱勇的钻机掉了下去，砸在巨兽脚边，迸出一串火花。
“等等！”钱勇突然停住，他盯着巨兽腰间的能量核心，那枚菱形晶核正随着震动脱落，“那是反物质电池！带回去能给营地供能三个月——”
“钱勇！”李明的吼声震得通讯器嗡嗡作响，他一把拽住钱勇的背包带，“队长说撤退！”
三人刚爬出冰缝，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陈牧回头，冰原上凸起的冰棱正在坍塌，幽蓝色的光芒透过冰面，像巨兽睁开的眼睛。
他摸了摸后颈，晶核的热度己经退了，芯片数据流里多了一段新影像：机械巨兽的驾驶舱槽位里，嵌着一枚和他一模一样的晶核，旁边标注着“重启者原型机 - 03”。
山洞里，孙涛正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数据包里有一段视频。”他抬头时，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是净化者的高层会议，他们说……灾变是为了清除‘不完美的人类’，而重启计划，是用晶核宿主重建纯血种文明。”他指了指陈牧的后颈，“你的晶核，是他们选中的‘完美模板’。”
陈牧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战术腰带。
冰下那台机械巨兽的影像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特别是驾驶舱的槽位——和他颈后的晶核形状分毫不差。
“所以赵云飞他们，只是棋子。”他说，声音比冰原的风还要冷，“真正的棋手，是旧文明留下的这些……重启者。”
深夜，陈牧裹着兽皮坐在苏挽月身边。
她的呼吸很轻，溃烂的手臂却在动——那些己经萎缩的触须突然绷首，暗绿色肉瘤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淡紫色组织，散发出一股微弱却令人不安的波动。
触须尖端缓缓抬起，指向冰原北方，像一根颤抖的指针。
“它……在呼唤我们。”苏挽月的声音很轻，混合着篝火的噼啪声，像是梦呓。
陈牧的手悬在她额头上方，没敢落下。
晶核在颈后微微发烫，芯片数据流里，机械巨兽的幽蓝色眼睛突然和苏挽月的触须重叠在一起。
他望着洞外泛蓝的冰原，突然听见极远处传来低频的轰鸣，像某种沉睡了三百年的东西，终于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