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篝火早被雪水浇成了暗红的炭块,火星早己熄灭,只剩下微弱的余温。
陈牧的军靴碾过冻结的草屑时,膝盖还在隐隐作痛——那是废车场下水道里磕的旧伤,此刻却比不过怀里苏挽月掌心的温度。
她的皮肤滚烫,带着战斗后的汗意与血迹的黏腻,仿佛在提醒他她还活着。
她的血浸透了他的战术背心,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像条被冻僵的蛇,在灰白的地面上留下一道猩红的裂痕。
风从帐篷缝隙灌进来,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雪粒的细碎触感。
"都过来。"陈牧把苏挽月轻轻放在医疗区的行军床上时,张薇己经剪开了她的衣袖。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暗红的血珠混着冰晶落在搪瓷盆里,叮当作响,像是某种冰冷而无情的倒计时。
张薇的手稳得惊人,但指节己经泛白。
他反手扯开战术腰带,将染着血污的硬盘拍在临时拼凑的会议桌上——那是三块木板架在弹药箱上搭成的,边缘还留着钱勇用角磨机打磨的毛刺。
木屑在灯光下泛着粗糙的光,像某种未完成的武器。
帐篷布被风掀起一角,李明裹着件漏风的皮夹克挤进来,步枪背带在肩头勒出深痕。
他的呼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脚步沉重如铅:“老陈,外围警戒布置好了。”他的目光扫过苏挽月后颈幽蓝的光,喉结动了动,没再问伤势。
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沉重。
陈牧按下硬盘开关,蓝光在众人脸上投下冷霜般的阴影。
“这是净化者实验室的最新日志。”他的指节抵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他们在搞意识融合——把变异兽的晶核意识,往活人脑子里塞。”
钱勇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让所有人一颤。
这个总爱叼着烟修机械的男人蹲下去捡工具时,后颈的旧疤跟着抽搐:“那苏医生………”
“她是09号共生体。”苏挽月突然开口,声音像锈了的齿轮,在喉咙里艰难地转动。
她的气息有些不稳,带着血腥味。
她死死攥着张薇的止血钳,指节白得透光,几乎能看到皮下的青色血管:“张伟在日志里说,我的晶核反应接近净化者首领……”
陈芳的手停在半空,原本要注射的针剂悬在空中,药液微微晃动,映出她紧绷的脸。
这个总带着笑的心理医生此刻跪坐在行军床旁,指尖悬在苏挽月太阳穴上方两寸——那里的皮肤下,幽蓝的光正像活物般游走。
“挽月,你现在能感觉到什么?”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受了惊的鹿,也像在安抚一头即将觉醒的野兽。
“疼。”苏挽月闭了闭眼,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影子,再睁开时瞳孔边缘泛着淡蓝,像是冰雪覆盖的湖面下藏着火焰,“但更清楚了。那些变异兽在冰层下的吼叫,它们脑子里的画面……”她突然抓住陈牧的手腕,指甲刺进他三天前刚愈合的伤口,刺痛让她清醒,“陈牧,它们不是野兽,是被净化者圈养的实验体。就像我。”
帐篷里的温度似乎降了三度,连呼吸都凝成了霜。
李明的步枪保险“咔嗒”一声被打开,又被他迅速按回去。
金属摩擦声像是某种宣誓。
钱勇摸出根皱巴巴的烟,刚凑到嘴边又想起什么,转手塞进陈牧手里:“老陈,你说怎么干。”
陈牧捏着烟,没点。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苏挽月后颈的光上,那光和三年前他在冰层下苏醒时,嵌进自己脖颈的晶核,是同一种颜色。
“分两队。”他的拇指在战术地图上划出两道线,纸张在压力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和挽月去实验室,端掉意识融合装置。李明带一队守山洞——”他抬头看向李明,“净化者可能会反扑,尤其是知道共生体09还活着。”
李明扯下肩上的步枪,枪管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金属的质感沉甸甸的:“守不住的话,我把最后一颗雷留给自己。”
“钱勇。”陈牧转向机械师,“改装电磁脉冲弹,实验室的防御系统需要这个。”
钱勇点头,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个金属零件——正是刚才掉的扳手,“昨晚就改了三颗,威力够炸穿半面墙。”
张薇的医疗包“啪”地砸在桌上,里面的针管跳出来几支。
玻璃碰撞的声音清脆又脆弱。
“止血药、血清、麻醉剂都备了三倍。”她的手指在药瓶上快速点过,像在数自己的心跳,“苏医生的情况……”她看了眼陈牧,又垂下头,“我尽量。”
陈芳突然站起来,帆布帐篷被她撞得晃了晃。
风从缝隙钻入,卷起些许尘土。
“等一下。”她绕过桌子,伸手按住陈牧的肩,力道出乎意料的大,“你需要休息。”陈牧这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到现在没合过眼,掌心的血早就凝了,结成暗红的壳,指尖己经发麻。
“没时间。”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刮过铁皮屋檐。
“五分钟。”陈芳的手劲出乎意料的大,“你现在这状态,战术推演会出错。”她转向苏挽月,后者正盯着帐篷顶的阴影——那里有块补丁,是陈芳用自己的围巾缝的,针脚歪斜却温暖,“挽月,你呢?”
苏挽月摸了摸后颈的光,笑了。
那笑里带着点疯劲,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澈:“陈牧说过,破晓军团没有逃兵。”她掀开被子,张薇刚要拦,却见她己经站在地上,虽然摇晃,却站得很稳,像一棵被风吹弯却未曾折断的树,“走吧,我帮你看地图。”
陈牧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在冻原上,苏挽月举着火把冲进变异狼群的样子。
那时她还没觉醒晶核,现在她后颈的光却比火把亮十倍。
“好。”他说,把烟按进炭盆,火星“滋啦”一声灭了,腾起一缕灰烬,“两小时后出发。”
钱勇己经开始拆电磁弹,扳手在金属上敲出清脆的响,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钟摆。
李明检查着步枪弹夹,子弹在他掌心码成整齐的列,金属的光泽冷冽而锋利。
张薇把医疗包塞给每个队员,最后往陈牧怀里塞了支肾上腺素:“别硬撑。”针筒在她手中停留片刻,才递出去。
陈芳最后走到苏挽月身边。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抱住这个浑身发烫的女人。
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像是某种承诺。
苏挽月的手悬在半空,最后也环住她的背。
“谢谢。”她说,声音轻得像雪,落进耳朵里却重若千钧。
陈牧转身看向洞外。
雪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雪地照得发白,反射出银灰色的冷光。
他能听见冰层下传来模糊的震动——那是变异兽群在移动,还是净化者的装甲车?
“老陈。”李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金属的回响,“该出发了。”
陈牧回头,看见苏挽月己经背上了战术背包,后颈的光透过衣领,在她背上投下幽蓝的斑。
钱勇把改装好的电磁弹递给他,弹体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张薇帮苏挽月系紧护腕,线绳在她腕间绕了三圈,结实得像是某种誓言。
陈芳站在帐篷门口,朝他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阳光落在她手上,闪了一下。
他摸了摸颈间的晶核,那东西突然发烫。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它的灼烧感里带着点别的——不是疼痛,是共鸣。
洞外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脚印。
不是人的,是狼的。
脚印很新,还覆着薄雪。
陈牧的手指按在步枪扳机上。
他知道,这一仗远不止净化者。
那些冰层下的秘密,那些和苏挽月晶核同色的光,正随着月亮的升起,慢慢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