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的靴底碾过雪壳子，发出细碎的脆响，像是某种生物骨骼断裂的声音。
寒风卷起雪粒打在脸上，刺痛如针扎。
他把苏挽月往阴影里又带了半步，基地外墙结着冰碴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冷白——三公里外感知到的机械波动，此刻正随着他们的逼近，在晶核里震出规律的蜂鸣，那种声音像是从骨头深处传来的低频共振，带着金属特有的尖锐与压迫感。
"通风口在左边第三个排水管道后面。"他压低声音，呼出的白雾刚飘起就被风撕碎，带着金属锈味的寒气钻进鼻腔，喉咙发干，舌根泛苦。
苏挽月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那是确认信号，也是心跳频率的同步。
她的手掌微汗而潮湿，触感温热却令人不安。
她颈侧的辐射纹路比昨夜更明显了，青紫色的脉络沿着锁骨爬进衣领，像条蓄势待发的蛇，皮肤表面温度己经接近40℃，触之如烙铁。
那些血管中似乎流淌着某种高能物质，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有电流通过。
孙涛提供的布局图在陈牧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个前净化者研究员三天前在兽潮里救过王二牛，当时他抱着浑身是血的侦察兵冲进临时医疗点，白大褂前襟沾着变异兽的墨绿色体液，眼睛红得像浸在酒里："他们在培养能共享意识的兽群......"现在陈牧摸向腰间的微型手电筒，玻璃罩上还粘着孙涛偷偷塞进来的微型摄像头——那是研究员用实验废料做的，"监控盲区在B2层安全通道，每小时零分换班。"
苏挽月突然停住脚步。
她的短刀不知何时出鞘，刀背轻轻磕了磕陈牧的手腕，冰冷的金属触感传递出警觉，那是一种无声的交流，如同神经突触间的电信号。
陈牧的晶核瞬间发烫，环境感知如蛛网般铺展开：二十米外的巡逻队正从东墙转过来，皮靴踩在金属台阶上的声音被风声放大，还有两个人守在正门，战术手电的光束扫过雪地时，在冰面上折射出冷蓝的光斑。
"跟我。"他拽着苏挽月闪进两栋实验楼之间的夹缝，墙根堆着半人高的废金属，锈蚀的钢板在他们身后合拢，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烂机油的味道，呛得人鼻腔发酸。
巡逻队的对话飘过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张工今天又发神经，非说有人潜入。"另一个嗤笑："他那实验体跑了三个，急眼了呗。"脚步声渐远时，陈牧摸到苏挽月的后颈，那里的皮肤烫得惊人——辐射共生体在加速消耗她的生命力。
"撑得住？"他问，手指无意识地她耳后那枚淡青色的晶核，那颗晶核隐隐发热，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跳动，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反馈。
苏挽月转头，眼尾的红血丝像要滴出血来："再撑半小时，够不够？"她的笑里带着铁锈味，是内脏出血的征兆，呼吸中也透出一丝甜腥，那是血液氧化后的气味。
陈牧喉结动了动，把涌到嘴边的"退"字咽回去——山洞里躺着七个被兽群咬伤的兄弟，他们脖子上的晶核碎片正在疯狂吸收脑电波，再晚三天，那些人就会变成只会听从兽群意识的行尸。
通风口的铁栅栏被陈牧用电磁脉冲弹熔出个缺口时，苏挽月正用短刀挑开最后一道锁。
金属灼烧的焦味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甜腥，陈牧突然想起三天前她在医疗帐篷里咳血，染红的纱布上沾着细小的晶核碎屑——净化者的实验报告里说，这种共生体会让宿主逐渐失去人类意识，变成活体信号放大器。
基地内部的温度比外面高十度，陈牧的睫毛很快凝出白霜，呼吸间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离子静电，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磁场之中，皮肤表面甚至有些酥麻感。
他们贴着墙根往B2层移动，孙涛标注的"意识入侵实验室"在走廊尽头，门上的电子锁闪着幽蓝的光，每次闪烁都伴随着轻微的嗡鸣，像某种高频脉冲。
苏挽月的指尖划过墙面，在布满静电的金属板上留下淡紫的痕迹——那是辐射能量的残留，"这里做过活体实验。"她低声说，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带着某种不自然的共鸣，仿佛她的声带也被改造过。
陈牧的晶核突然震颤。
他猛地拽住苏挽月的手腕，两人同时贴紧墙角。
转角处传来脚步声，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眼镜片上蒙着雾气，手里抱着一摞文件。
苏挽月的短刀己经抵住他后腰时，陈牧看清了对方胸牌——张伟，净化者生物工程部首席。
"孙涛的消息。"陈牧的枪管顶在张伟后颈，"他说你办公室有苏挽月的档案。"
张伟的喉结滚动两下，镜片后的眼睛突然收缩："你们是......"
"闭嘴。"苏挽月的刀尖往里送了半分，"带我们去。"
办公室比实验室更冷。
张伟的转椅上搭着件染血的白大褂，桌上摆着七个装着晶核碎片的培养皿，其中一个贴着"苏挽月-09"的标签。
陈牧的手指刚碰到桌上的硬盘，苏挽月突然抽了口冷气——她正盯着墙上的监控屏幕，画面里是个封闭的实验舱，舱内的女人被固定在手术台上，后颈插着密密麻麻的电极，而那张脸，和她此刻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分毫不差。
"这是......"她的声音发颤，短刀当啷掉在地上。
"三个月前的你。"张伟突然笑了，刚才的恐惧像层被撕开的皮，"净化者抓了你三次，第三次在西伯利亚冰原。
你还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吗？"他的手指敲了敲监控屏幕，"你体内的共生体在进化，他们需要能控制它的方法——而我，找到了。"
陈牧的后颈发烫。
晶核传来的预警让他瞬间把苏挽月拽到桌下，与此同时，走廊里炸开枪声。
王刚的声音混着电磁干扰器的嗡鸣撞进办公室："封锁所有出口！
那两个耗子在张伟办公室！"
苏挽月的指甲掐进陈牧手背，她的呼吸灼热得反常："档案里有解除共生体的方法......"
"先活着出去。"陈牧摸到通风管道的检修口，用战术刀撬开螺丝，"爬进去，跟着管道往东南走。"他把硬盘塞进她怀里，自己抄起张伟的椅子砸向窗户——玻璃碎裂的声响引开了走廊的注意力。
苏挽月刚钻进管道，陈牧就看见王刚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门口，那个前线指挥官的眉骨有道旧疤，此刻绷成冷硬的线："给我搜！
活要见人，死......"
后半句被陈牧丢出的电磁脉冲弹吞没。
蓝色电弧在室内炸开时，他己经翻上窗台，冰碴割破手掌的疼被晶核的灼烧感盖过，鲜血顺着掌纹渗入金属边缘。
苏挽月在管道里咳嗽，声音闷得像敲铁皮："陈牧！
这里通向下水道......"
"跟着我。"他扒着管道边缘往下跳，落地时膝盖撞在积满污水的水泥地上，刺鼻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脚下的液体泛着荧光，显然是某种未分解的实验废料。
背后传来铁门被撞开的轰鸣，陈牧拽着苏挽月往黑暗里跑，她的手滚烫得惊人，像揣着块烧红的炭，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当月光重新漫过头顶时，他们正站在废车场的破卡车后面，苏挽月靠着车厢滑坐下去，袖口渗出的血在雪地上洇开暗红的花，血腥味在寒冷中凝固成一种诡异的美感。
"档案......"她把硬盘塞进陈牧手里，眼尾的红血丝里泛着水光，"里面有......他们要把变异兽意识......植入人类大脑......"
陈牧摸出急救包的动作顿住。
他看见苏挽月后颈的辐射纹路正在往耳后蔓延，而那里，原本应该是皮肤的地方，此刻泛着和变异狼王晶核一样的幽蓝，仿佛某种生物电路正在她体内完成最后的激活。
山洞里的篝火己经熄灭了大半。
陈芳从帐篷里钻出来时，正看见陈牧抱着浑身是血的苏挽月冲进医疗区，他怀里的硬盘还沾着基地的灰尘，在火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她需要血清。"陈牧的声音发哑，"孙涛说净化者实验室有......"
"先处理伤口。"陈芳的手按在苏挽月的颈动脉上，脸色猛地一变，"她的心跳......"
苏挽月突然抓住陈牧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
她的眼睛在火光下泛着不似人类的幽蓝，喉咙里溢出破碎的音节："档案......最后一页......"
陈牧翻开硬盘里的最后一份文件，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
那是张伟的实验日志，最新的记录停在三小时前："共生体09出现意识融合征兆，建议立即执行脑桥切割手术——但她的晶核反应，己经接近净化者首领的级别......"
洞外的风突然卷起雪粒，拍打在帆布帐篷上，像极了某种被压抑的呜咽。
陈牧抬头时，正看见苏挽月后颈的晶核突然亮起，那光透过她的皮肤，在帐篷上投下一片幽蓝的阴影，像极了变异兽群捕猎前，天空中会出现的那种，预示着死亡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