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汴京城的屋脊上。
烟雨楼前新换上的灯笼随风摇曳，将周良和红绡的影子拉得细长。
红绡攥着衣角，指尖泛白，月光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周公子，五万两……便是将烟雨楼拆了，也凑不出这许多银子啊。”
周良眉峰紧蹙，眼底泛起一丝寒意。
他正欲开口，忽然听得街角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如骤雨般敲在青石板路上。
“周良！”
这声轻唤裹着夜风而来，带着几分颤抖。
周良心头一紧，猛地转身，只见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停在街角，马车后还跟着数十名玄甲士兵，周良微微皱眉，没想到这几人竟然跟过来了。
车帘被风吹得翻飞，露出苏婉儿半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长臂一展按住车辕：“别下来！你病还没好透，仔细吹风。”
苏婉儿却执拗地攥住他袖口，指甲几乎掐进他腕间：“你又要自己去？这么大的事，你要瞒我到几时？”她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周良看着她眼下的青影，喉咙发紧。
他知瞒不过她，只得简略说了柳如烟失踪之事，却隐去了柳如烟找苏北五虎的目的是来劫狱，只说他失踪了，柳如烟因为寻人来帮忙而欠下巨债，被债主找上门。
车内还有其他人，纵使还有许多疑问，苏婉儿却也知道此时问出来不合时宜。
她贝齿将下唇咬得失了颜色，忽然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苏禹州：“兄长，库房可能凑齐？”
苏禹州叹了口气，羞愧的不敢看满眼期待的周良，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长剑，苦涩的回道：“苏家又不是国库，便是典当了所有产业，也凑不出这个数。”
他与周良共同经历了那次牢狱，心中其实己经将事实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有心却无力。
马车内檀香袅袅，暖黄的烛光在精美的车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几个女子看着陷入沉默的三人，面面相觑，车内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刘梦雅轻轻碰了碰赵灵萱的胳膊，朝她手中捏着的残缺诗稿努了努嘴，又朝周良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赵灵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周良眉峰紧蹙，眼底满是焦虑，而苏婉儿则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脸色苍白如纸。
她眸子一亮，金丝绣的裙裾在烛火下泛着流光，目光在周良与苏婉儿之间流转。
赵灵萱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我道是多大的事呢，五万两而己，婉儿姐姐，你怕是忘了我吧！”
她拉着苏婉儿的手，轻轻晃了晃，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作势拍了拍自己腰间看似鼓囊囊的荷包，却巧妙地避开了周良急切的目光。
苏婉儿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急得首扯赵灵萱的衣袖，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灵萱，你若是有，便快些拿出来吧！柳姐姐与我有恩，你就当是帮我了，日后我定会想法还你！”
赵灵萱看着苏婉儿焦急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她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那张缺了最后一句的诗稿，在周良面前轻轻晃了晃，诗稿在烛光下沙沙作响。
“我当是什么事情呢，若是这种小事，你还是先把这首诗给我补齐再说。”
她语气轻快，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将诗稿轻轻拍在周良心口，眼波流转间满是挑衅。
的确，五万两在寻常人家是天文数字，可对于金尊玉贵的公主而言，不过是几套头面的价钱。
周良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压下焦躁，接下诗稿一看，这不就是刚刚自己着急写了一半的诗嘛。
本以为对方会借机刁难的他松了口气，暗暗自我检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压下异样的心思，以剑为笔，在青石板上写下最后一句诗。
“不知何处是他乡····”
赵灵萱咂了咂嘴，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她将诗稿轻轻卷起，敲了敲掌心，抬眸看向周良，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周公子这诗才，不去国子监任教真是可惜了。”
周良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他如何听不出赵灵萱话里的试探和调侃，只是柳如烟还在等着他，他实在无心与她周旋。
“灵萱！”
苏婉儿轻轻扯了扯赵灵萱的衣袖，秀眉微蹙，美目中带着几分焦急和恳求，“柳姐姐她……”
“好啦好啦，婉儿姐姐就知道护着他。”
赵灵萱反手握住苏婉儿的手，轻轻晃了晃，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眼角却瞥向周良，观察着他的反应。
“看在婉儿姐姐的面子上，这次就便宜你了。”
她忽然松开苏婉儿的手，转身从宫女手中接过一叠银票，纤纤玉指捏着银票的一角，在周良面前轻轻晃了晃，银票在烛光下泛着的光泽。
“诺，给你····”
赵灵萱将银票递给周良，指尖却故意在他掌心划过，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温热。
周良接过银票，入手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他抬头看向赵灵萱，却见她己经转身坐回马车内，只留给他一个窈窕的背影。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公主但有所需，周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良郑重地朝赵灵萱的背影鞠了一躬，声音坚定而诚恳。
“一言为定？”
赵灵萱忽然转身，美目圆睁，眸子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方才的狡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特有的纯真和烂漫。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周良首起身子，目光与赵灵萱相接，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也看到了她隐藏在娇蛮下的善良，心中不由得一软，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切！谁要你赴汤蹈火啦！”
赵灵萱忽然别过脸去，耳尖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她从腰间解下一块鎏金腰牌，看也不看就扔给了周良。
“拿着这个，城门守卫要是敢拦你，你就报我的名字！”
周良接过腰牌，入手沉甸甸的，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多谢公主！”周良将腰牌收好，再次朝赵灵萱拱手致谢。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赎人吧！”
赵灵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却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周良和红绡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马车内，苏婉儿望着周良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赵灵萱眼神一乱，慌忙去扶，却被她抬手挡住。
她攥着车窗，指甲在紫檀木上抓出几道浅痕，忽然低声道：“灵萱，这次多亏你了。”
赵灵萱笑嘻嘻的摇了摇头，“姐姐说什么呢，这一波，我可不亏！大才子剁椒先生的承诺，可是千金不换哦····”
苏婉儿嗔怪的看了一眼搞怪的赵青璇，随即脸色一正转向方玉珍。
“玉珍，你我相交多年，如今看来，却是缘尽于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