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崇祯的旨意之后,孙承宗筹划率领满桂、秦良玉以及他们麾下将士向蓟州出发。
对于顺义城,孙承宗依旧没有大意。
虽然说,建奴主力现在明确在蓟州城外,但是顺义城位置重要且特殊。
绝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所以,孙承宗让尤世威率领麾下人马以及侯世禄的宣府边军驻守顺义城,以确保万无一失。
…………
蓟州城,知府衙门内。
烛火摇曳,将英国公张维贤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墙上,像一头焦虑不安的困兽。
张维贤刚放下那份让他心头沉甸甸的哨探急报——城外建奴今日不断有援兵前来。
“父亲,这…这建奴是拿蓟州当羊圈了不成?
一波接一波地来!”
张之极自然也是知道这个情报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毕竟,建奴不断的增援,对于蓟州城来说,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张维贤没说话,只是用指节重重敲着粗糙的木桌,发出“笃笃”的闷响。
张维贤的眉头拧成的疙瘩,能夹死一只试图飞过的苍蝇。
建奴来势如此凶猛,看来对于蓟州城有势在必得的决心。
张维贤不是傻子,他自然很清楚,蓟州城的重要性。
绝对不容有失。
一个想要攻下来,一个必须要守得住。
针尖对麦芒!
两者之间,一场血战自然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张维贤很忧虑。
虽然说,现在城内有三万多人马,但是张维贤依旧不放心。
自己麾下的两万京营兵什么熊样,张维贤十分的清楚。
打打顺风仗,可以说是英勇无比,越战越强。
但是,如果打的是艰苦仗,是硬仗的话,在巨大的伤亡面前,自己麾下的这些京营人马会不会崩溃,张维贤心底也没有底。
难,太难了!
张维贤觉得自己压力山大,提起笔想写求援信,但是想了想之后,又放了下来。
仗还没打,自己就开始求援,多少有点……面子挂不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压垮房梁时,一阵急促却带着特有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几乎是“撞”进了大堂。
“报!陛下有旨意到!”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后,张维贤猛然抬头。
有旨意来了?
张维贤顿时心生希望,但是更多是焦虑。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的焦虑,整了整本就不乱的衣冠,撩袍跪倒,声音沉稳:“臣张维贤,恭聆圣谕!”
传令兵立刻将密封好的,崇祯的亲笔信交给了张维贤。
张维贤自然不敢怠慢,连忙领旨谢恩,随后张维贤检查了一番密封涂腊,没有发现异常之后,立刻将信件打开。
密信开头内容无非是“社稷存亡在此一举”、“蓟州乃京师锁钥,万不可失”、“卿乃国之柱石,朕心甚慰”之类的套话。
张维贤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心说陛下您倒是说点实际的啊!
张维贤首接跳过了这些客套话。
并不是张维贤不尊敬崇祯,实在是张维贤太急了。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让张维贤低垂的眼皮猛地一跳。
“……着令英国公张维贤,统帅全城军民,死守蓟州!
务必将建奴主力,牢牢钉死在蓟州城下!
朕己命孙承宗督师,率满桂、秦良玉等精锐星夜驰援,不日即至!
蓟州城,便是朕与建奴决一死战之地!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死战”、“钉死”、“城亡人亡”……
这几个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张维贤心头一抽。
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腰背,一股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使命感压了下来。
援军?孙承宗要来?
这消息像暗夜里的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人心头一振。
张维贤继续往下看。
“……另,蓟州安危,系于卿一身。
朕心甚念。
然,建奴狡诈,更需提防肘腋之患!
袁崇焕部动向,卿务必…时刻留意,详加侦伺!
若建奴使用离间之计,挑拨袁崇焕,以安抚稳定为主,待战事结束,朕自有决断!
切切此谕!”
“袁崇焕”三个字一出,整个知府大堂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张维贤只觉得一股寒意,比城外数万建奴带来的压迫感更甚,顺着脊椎骨“嗖”地一下窜上了天灵盖!
张维贤宽大袍袖下的手,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
防袁崇焕?防他起二心?!
这位刚刚在宁远、锦州立下赫赫战功,被陛下倚为长城、赐予尚方宝剑的蓟辽督师?
陛下竟然…竟然在圣旨里明示要提防他?!
崇祯一前一后,态度上的突然转变让张维贤顿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军事命令了,这简首是…是一道裹着黄绫的催命符!
夹杂着帝王刻骨的猜忌!
张维贤放下手中的密信,望着窗外沉沉的黑夜,似乎看到了城外那片望不到边际、如同地狱熔炉般的建奴营火。
好一个‘肘腋之患’!好一个‘提防二心’!
张维贤在自己的内心盘算着。
建奴在城外磨刀霍霍,陛下在京城忧心忡忡…现在倒好,咱们还得腾出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人’的后背!
张维贤知道,陛下的意思很明白——这蓟州城,不仅要防着外面的豺狼把门踹开,还得时刻提防着…别让自家的看门狗,冷不丁在背后给自己来上一口!
想到这里,张维贤的目光坚定下来。
无论如何,这蓟州城绝对不能有失,必须要守住!
“来人,传令下去!
加固城防,清查内奸!
所有城门,给我用铁水浇死了!一只耗子也别想溜进来…或者,溜出去!”
张维贤决定之后,下达命令,准备背水一战!
命令下达,传令兵立刻领命而去。
蓟州城,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堡垒,不仅迎来了它最凶恶的敌人,也迎来了一个充满了猜忌与不安的、漫长而煎熬的夜晚。
张维贤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来人!”
思索一番后,张维贤再次开口。
“国公爷!”
“去把袁督师给本公请来!”
张维贤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情感,但是眼底却满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