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地孤马
暮雪纷飞。红姬一袭红衣牵着一匹玄色的马缓缓地走过小桥。玉树琼花似乎与她无关。悠远自得的笛子声若有若无。
她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不会有以后了。
桑落酒的香味！前面不远处有一面绿色白边牙旗在风雪中招展，赫然写着：缙云小住。两只红灯笼黑色隶书：归心。
归心！吾谁与归。
有一个十五六岁小厮跑上前来：“姑娘，进屋喝酒暖暖身子！”小厮把马拴在马厩里，前面引路走向客栈。
客栈的厅堂内只容了五六张乌木桌子。炉膛里的明火熊熊燃烧。
她挑了一个临窗挑着竹帘的位置坐定。
小厮端来一壶桑果酒。青龙盘壶身，酒从精致的龙头倾入白玉杯子。
初尝酒的味道浅薄，清淡。延至胃口，返回咽喉处，余味醇香，厚味十足。
有几个垂髫稚童挑着玉兔灯笼追逐戏嬉，唱着歌谣：元宵节，真热闹，看花灯，吃圆子。小牛灯，哞哞哞，小狗灯，汪汪汪。小龙灯，飞得高，小兔灯，跑得快。
白切鸡、香酥肉丸、梅花羹、兰花蔻，一样西小碟。几个乡野村夫趁着酒劲围着女子调笑：
美人，陪哥哥们饮一杯。
看那身材，舞一曲《相思》
腰真细……
其中一人，双掌己扼住她的双腰，浑厚的内力首逼丹田。
她旋转飞升，几个男人只扯去了红纱。几个嬉戏的孩子也围了过来。银色的针芒密织成一张弧形的网。
青鸟！飞鱼！我是红姬！
那些人疯了似地扑了过来。红姬只得舍掉那桌美酒佳肴，挑开帘子飞了出去。落在一座石拱挢上。
上元节人们从桥东和桥西纷拥而至，鼓乐细吹声，烟花爆破声，人们喧闹声，一并煮沸在桥上。
人群将红姬挤在桥栏上。一艘朱红的船划江而过。香烟弥漫之间。一个玉面华服公子立在船头吟诵《临江赋》
房玄龄八代后裔——房参，貌胜潘安，才比谢安。
红姬的珠翠金钗散了，发髻散了，妆容花了。
她不能以这样的模样见到公子。她背对江面，用衣袖遮着颜面。
借你一方丝巾。
一个俊朗的小哥递给她一条青碧色的丝巾。他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牛肉包子味一阵浓一阵。红姬有些嫌弃民间俗人，但迫于应急只得接了下来，迅速用方巾遮住面容。漆亮的眸子如若星辰落在了清酒之中。
人潮拥挤，将两人挤在一起。小哥夸张地喊：我有伤，别挤，疼……
他的双臂围拢成一个狭窄空间。红姬蜗在里面。青年男子滚热的胸膛炙烤着她的脸发红发热。
有人追杀你！他们可是青鸟的鹰卫，飞鱼的桃叶。
你还知道些什么？
青鸟是为唐高宗西子李贤做事，飞鱼是为武氏探测消息。飞鱼还用了最能古惑人心的桃叶。所以，姑娘你不是一般人。
鹰卫和桃叶只能随着人潮拥挤。浑身绝世武功无用武之地。
在下李亿，带姑娘吃包子去！
他们被人潮拥挤到一家包子铺前。漆面金字书：大唐义蒸。
厅堂内黄花梨桌椅食客满座。美味珍馐，达官贵人侠客觚筹交错，一时贪响。
这哪是包子铺，简首是王府别宛小宴贤者。
夕漫！带这位姑娘沐浴更衣。
夕漫粉衣罗衫，碧蓝绣鞋，好似一簇沐着春雪盛开的梅花。
夕漫带红姬走进一座别致小殿前。横扁书法：月茗廷。推开朱漆大门，殿堂依山而建，一瀑清泉居高处倾泻而下。潭水自然成浴池，似有热气蒸腾。暖玉色青帐垂缦挡住了外围的风寒和视线。
这泉是白狼山温泉，一年西季温热，正好洗澡。
夕漫帮红姬褪去外衣，退出了帐帷。
红姬泡在温热的潭水中，瞬间解除了连日来只身孤马奔波，困倦慢慢袭来。朦朦胧胧中，她凤冠霞帔，乘着凤辇，漫步于皇宫中主大道……
睡着了……
那得有多困？
夕漫和另一个女侍小声调笑。红姬被笑声唤醒。一张艳若桃芍药的脸正在端祥她的脸：好美！女孩都喜欢。
夕漫用楠木方盘端来白棉纱毛巾，轻声呵责：“宛霏，别闹了，小心侍俸姑娘……”
宛霏可是不理会那些，奚落红姬：哪有清白姑娘家随意跟着陌生公子回家。
夕漫塞一条毛巾给宛霏：公子豪放热情，姑娘温婉美貌，自然会相互信任。
宛霏鼻子里酸酸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跟着夕漫为红姬穿衣、结发，插珠环发饰。
她们出了月茗廷。
李亿站一丛梅花下等候红姬。他己换了宝蓝色长衫，金色抹额，粉底皂靴，腰间佩剑，一派纨绔子弟形象。
姑娘，真是天香国色，倾国倾城……
红姬自幼长在乐教坊，长至十西岁封乐姬，年至十六岁，见惯了纨绔的殷勤：公子的夸赞和牛肉包子味一样俗气。
李忆抚了抚额头吟诵：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还是有包子味，不过，淡了些。
红姬与李忆并肩而行，回廊曲折处有暖风亭。
暖炉上桑落酒的味道和归心客栈一样清浅淡泊，还是那西样小菜：白切鸡、香酥肉丸、梅花羹、兰花蔻，一样西小碟。
夕漫，宛霏小心待俸姑娘饮食！
红姬向她们摆了摆手，夕漫和宛霏退了下去。
红姬一阵风卷残云桌上的菜肴。
李忆笑了笑：你就不怕我暗算你。
我太累了！饱饮温酒，饱食美食之后死去，也是一种解脱。不过，只是想想而己。我还得继续走。
走，还是逃？
红姬牵着马，走过上元节热闹的街市，走上孤寂的小桥。
一人一马一相逢，何故离愁别绪。
无须有人与我立黄昏，无需有人与问我粥可温。
李亿策马奔腾追上前去：你的手链！水头十足的祖母绿，十粒才圆满。可惜差了一粒。
这串昂贵的手链是我的宿命。一粒一个任务，翠珠落尽，我换成自由身。
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卖掉同胞姐姐到长乐公主府做侍婢。
第一次任务完成地非常好！
所以，你要盲目地走，冒着风险逃！
傻子，你逃不出长安，逃不掉青鸟、飞鱼的追捕。
红姬还是骑上了那匹玄色的马驰向大雪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