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贴在胸膛之上、死死抵住冰冷墙壁的沉重硬物,如同一个在黑暗中悄然孵化的怪物之卵。它冰冷的棱角硌着温窈的肋骨,透过单薄湿冷的衣料,那股源自深渊、凝结了不知多少怨念与死气的极致冰寒,如同活物般不断渗透、蚕食着她残存的微弱生机。
如同跗骨之蛆。冰冷。粘腻。带着一种将灵魂都拖入永冻冰渊的死寂。
然而此刻,这死亡冰冷的触感之外,一股更加致命、如同无形毒瘴的气流,正顽固地、如同无数条拥有意志的细小毒蛇,沿着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缝隙,钻营、渗透、无声地弥漫进整个房间!
绿影藻炮制时独有的、混杂着劣质蜂蜜的、那股令人作呕的诡异甜腥!
严嬷嬷带来的“补药”!
那碗每日两次、如同跗骨之蛆般腐蚀着她身体机能的索命汤汁,此刻虽被搁置在冰冷的门外石板地上,但它残留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凶厉气息,却穿透了坚实的木门阻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漫溢进来!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就在这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饱含剧毒绿影藻气息的药味,汹涌接触到温窈蜷缩在冰冷墙角、死死压制在胸前的木盒边缘的瞬间——
无声的爆发,在温窈体内最为脆弱之处轰然炸开!
心脏像是被无形巨锤在胸腔内狠狠锤击了一下!又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铁杵贯穿后狠狠搅动!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与冰寒绞缠撕裂的剧痛,毫无预兆地从心口位置猛地爆裂开来!温窈全身如同被投入炼钢熔炉又瞬间抛入寒极冰海,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痛苦挣扎到极限!
“唔——!!!”一声被强行扼死在喉咙深处的凄厉痛嚎在她紧缩的牙关中扭曲变形!额角尚未凝结的伤口再次被巨大的肌肉牵拉撕开!新的温热血线滑落!眼前金灯乱舞,瞬间被无边的漆黑和痛苦的血色彻底覆盖!
无法呼吸!每一次试图抽吸的动作,吸入的除了绿影藻那甜腻腥毒和肋骨化石浓得化不开的阴寒死气外,胸腔最深处仿佛正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攒刺!首贯心肺!撕心裂肺!
药!是药!那碗“补药”的残毒!
是那碗被强行灌入她这早己破败不堪躯壳的剧毒汤药!里面汹涌着的绿影藻精华!这股刚刚被灌入体内、正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寒毒蛇顺着经络游走扩散的致命能量!在接触到那紧贴在心口皮肉之下、正散发着同样恶毒阴寒“死气”的肋骨化石的瞬间——
如同火星溅入了被高度压缩、只差一丝火星引爆的火药桶!那股源自木盒化石的、冰冷死寂的“死气”,如同被强行点爆的冥火!骤然狂暴!化作无数道无形无质、却又实质存在的阴寒尖针,反向灌入她的血肉、骨骼、经络!狠狠冲击着在她体内乱窜、试图侵蚀瓦解她生机的绿影藻毒素!
两股同样冰冷、同样阴邪、源自不同死域的力量!在她这具早己千疮百孔的躯壳最脆弱的核心——心脉交汇之处!
如同两头被强行驱赶入狭小斗兽场的绝境凶兽,疯狂地厮杀、碰撞、吞噬!
温窈的整个身体在这一瞬被彻底撕裂!肺腑像被两只无形巨手抓住两端狠狠扭绞!每一次细微的牵扯都带动着骨头关节发出咯咯作响的呻吟!绿影藻那熟悉的麻痹感,被肋骨折射出的阴寒死气强行驱散、冻结、又因激烈的对抗不断瓦解!巨大的痛苦循环往复!她全身的肌肉在无意识的剧烈抽搐中绷紧如铁,又因极致的疼痛而痉挛失控!如同打结的麻绳,在墙角冰冷粗硬的墙壁上疯狂摩擦、撞击!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瞬间尝到了浓重的铁锈腥咸!但唇瓣的疼痛比起体内的炼狱风暴根本微不足道!温窈的视野彻底陷入一片扭曲的黑暗!只有身体承受的酷刑是如此清晰!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濒临极限的骨骼和内脏在哀鸣!
就在这非人的痛苦将她的理智彻底碾碎成粉末,即将魂飞魄散的前一秒——
胸口!
那被她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抵在冰冷墙壁上的木盒位置!
一股诡异的、绝对非人类的热流,如同被禁锢亿万年的炽热岩浆找到了最细微的裂缝,猛地爆发了出来!
并非滚烫!而是一种极其特殊的、仿佛能灼烧灵魂、燃烧生命的——灼!如同地狱业火被强行点燃!
嗤!!!
温窈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被肋骨化石强行吸入、又被绿影藻毒素引爆的狂暴“死气”,在她胸腔这个无形的战场炸开的瞬间,如同投入了无形的火焰熔炉!一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恐怖吸力,伴随着那焚尽一切生机的灼感,骤然从肋骨化石深处爆发出来!
目标——她体内正激烈冲突碰撞的、源自绿影藻的剧毒!和她自身所剩无几、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生命之火!
吸!疯狂地吸!
如同贪婪的地狱之口!绿影藻那流动在经络血管中的、冰冷麻痹的毒素,像是被无形的钩子狠狠拖拽,狂暴地、不受控制地汇向她的胸腔!汇聚向那根冰冷贴肉的肋骨化石!同时被强行汲取的,还有她心脏每一次搏动压出的滚烫精血!她骨髓中最后一丝潜藏的元炁!她灵魂深处残存的点点生机光火!
那是献祭!是点燃这地狱业火的唯一薪柴!
温窈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投入火焰的蜡烛!正从最核心处被人用最残忍的方式点燃、融化、榨干!意识被焚烧的剧痛、被吸食生命的冰冷恐惧、以及目睹自身飞速走向毁灭的极致绝望彻底吞噬!比凌迟更痛苦!比千刀万剐更彻底!那是一种自灵魂深处的彻底焚毁!
巨大的痛苦将她本能的抽泣和挣扎都彻底压灭!身体只剩下剧烈震颤!如同一只被电击后濒死的兔子!胸前的衣料仿佛要燃烧起来!那木盒在她疯狂的痉挛下与冰冷的墙壁剧烈摩擦!石粉簌簌掉落!
就在这焚魂炼骨的地狱熔炉将她残存的意识与肉体彻底焚成灰烬的前一瞬——
温窈蜷缩在墙壁内侧的、剧烈痉挛的身体下方!那处被肋骨化石灼热辐射覆盖住的冰冷墙面!
一道光!骤然亮起!
绿!幽绿!森绿!
但那绿光不再是之前那种弥漫的死气幽暗!它是——凝聚!具象!如同被无形的刻刀在空间中瞬间劈出的闪电!
一道惨绿到极致、凝练到妖异的光束,硬生生撕破了温窈身下衣物、皮肤、墙壁的阻碍,如同一道来自九幽之下的狰狞投影——在冰冷坚硬、略微有些剥蚀的青灰色墙壁之上,骤然投射出一个扭曲、诡异、却又无比清晰的单字!
力透石壁!
一个古老、繁复、结构嶙峋、仿佛由无数缠绕扭动的毒蛇盘踞构成的——篆体大字!
它笔画锋利,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怨毒和无法言说的威严!
赫然是——
「叁」!
绿光凝成的巨大血字如同被灼烧的烙印,狠狠烫在冰冷的墙面上,也如同死亡的宣告,凿穿了温窈瞬间凝固的血肉!
叁!!!
温窈被焚魂剧痛彻底占满的意识如同被这血光劈开的坚冰,陡然裂开一道冰寒刺骨的缝隙!
闪电劈碎记忆的黑暗!赤水沉金!血字控诉——「赤水沉金——叁皇子未死!」!
无数恐怖的画面碎片炸裂!血色的河流!沉没的金箱!扭曲的面孔!
这肋骨!这死气!这用她的生命为引、以毒为柴点燃的妖异投影!果然和那桩滔天血案有关!
不!不止!温窈残存的本能发出更深的嘶鸣!这肋骨化石,它在吸食她生命的同时,更是在……吞噬她体内的剧毒——绿影藻之毒!它需要用那剧毒作为某种……祭品?媒介?燃料?!
墙上的「叁」字绿光如同活物,光芒骤然大盛!如同濒死爆发的凶兽!那吸力更强了!温窈眼前彻底发黑!心跳如鼓锤砸在破锣之上,发出空洞濒死的悲鸣!肺腑深处所有残余的空气和生命力似乎都要被彻底抽干!
就在温窈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化作这妖异绿光下的一捧枯骨飞灰!
就在墙上那巨大的「叁」字血印幽光膨胀到极致、仿佛要将这牢房化为一方鬼域祭坛的刹那——
“吱嘎——!”
一声冰冷、平稳、带着金属摩擦特有质感的、令人心悸的开锁声!
猝不及防!如同最精准计算的斩首铡刀落下的判决——
洞开了这间牢房的门锁!
没有预兆!没有叩门!没有脚步声!
那扇阻挡门外“补药”剧毒气息、也暂时隔绝了温窈地狱惨状的沉重木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推开!
动作之快!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木门撞在内墙上的声音沉闷!但紧接着,更沉重、更无法忽视的声音——
踏!
一只黑色锦靴的靴尖,无声、沉稳、如同秤砣落下般精准地压在了门口冰冷粗粝的青砖门槛之上。
玄色的袍角,带着一种沉淀了无尽暗夜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整个门框!
门外廊下稀薄冰冷的夜气混杂着浓烈的绿影藻甜腥药味,如同被驱赶的潮水,疯狂地向内涌入!却又在那玄色身影踏入的瞬间,被一股更低沉、更凝练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威压强行镇压下去!
房间里肆虐的阴寒死气、焚魂般灼热的业火、甚至墙上那刚刚膨胀到极致、散发出毁灭气息的惨绿妖异血字投影……都在来人踏入的瞬间猛地一滞!
时间都仿佛被冻结!
晋王萧彻!
他竟然来了!在这个时刻!以这种如同地狱判官降临的姿态!
他逆光而站。门外廊下残破幽暗的风灯光线勾勒出他高大挺拔、如同悬崖峭壁般冷硬沉凝的轮廓。光线被他宽阔的肩背几乎完全遮蔽,只在边缘勾勒出冰冷的银线暗绣蟒纹。他整个人仿佛是从无光深渊首接凝化降临的实体!巨大的阴影随着他踏入的脚步,如同吞天蔽日的黑翼,瞬间覆盖了门前所有惨淡的光,也悍然笼罩了房间角落那张简陋木床上——蜷缩在冰冷石墙边、气息奄奄如同燃烧余烬的温窈身上!
黑暗成了他的披风。温窈的角度,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一股冰冷到实质、如同冰刀般刺骨的视线,穿透了摇曳的暗影和浑浊空气里弥漫的剧毒气息——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墙上那刚刚因他的出现而剧烈波动摇曳、光芒却诡异地被强行压缩下去的妖异「叁」字绿光投影之上!
那凝视……
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漠然!一种如同深渊般不可测度的审视!还有一丝……极其隐晦、几乎被完美掩盖在冰冷深处的——狂涛般的震动?!
温窈的心脏在巨大的惊骇和焚魂之痛的双重碾压下瞬间麻痹!身体因剧烈的抽痛僵硬成一块烧红的顽铁!喉咙里满是上涌的血腥!那绿光映照下扭曲痛苦的脸庞凝固在绝望之中!
被他看到了!最核心的秘密!她拼死藏匿的、最后那点微弱渺茫的、以生命点燃的挣扎火焰!
完了……这次真的……结束了……
彻骨的寒意如同亿万冰凌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思维!剧痛仿佛都离她而去!只剩一片冰冷死寂的空白!
就在温窈万念俱灰、等待那最终的冰冷毁灭降临的下一瞬——
萧彻动了。
不是挥起夺命的刀锋。
他那高大如同魔神的身影向前踏了一步,步伐稳定得没有一丝晃动。沉重的阴影如同移动的山峦,带着沉重的威压碾过房间冰冷的空气。靴底踏在青砖上,发出极其轻微、却如同丧钟叩击灵魂的回响。
一步!两步!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灌满了狭小的囚室!带着腥味的空气几乎凝固!温窈紧贴在冰冷墙壁上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战栗起来!被撕裂的肺腑似乎要被这无形的重压彻底碾碎!墙上那妖异的惨绿「叁」字投影在绝对的压力下,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急遽摇曳明灭,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湮灭!
就在这绝对死寂、仿佛连时间都被冻住的压迫洪流中——
萧彻停在了木床边一步之遥的地方。
没有俯视审问,没有雷霆暴怒。他只是站在那一片由他自己带来的、浓稠的黑暗阴影之中。唯有窗外那最后一线吝啬的、被云层遮得近乎消失的惨淡天光,无力地斜切过窗棂的脏污,在其侧面投射出一道极其微弱苍白的光痕,勉强勾勒出他侧脸下颌线冷硬清晰、如同刀劈斧凿般的轮廓。
冰冷的视线,终于从那面仍在激烈波动、绿光如垂死挣扎的毒蛇般不甘跃动的墙壁上收回。如同最精密冰冷的仪器转动校准新的目标。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落——
落在了床上那个蜷缩的、如同被投入地狱之火中焚烧的、气息奄奄的人形之上。
温窈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如同被彻底剥光!所有的痛苦、挣扎、秘密、以及那肋骨化石紧贴胸前疯狂汲取她生命的灼烫感……都无所遁形!
恐惧如同最深重的海草勒紧她的灵魂!肺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捏住!她拼命地想要缩紧身体,想要压住胸前那烫得如同烙铁的硬物,试图用冰冷的墙壁吸收掉所有的光和秘密!但身体早己被剧痛和抽筋麻痹撕裂得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态,如同等待冰封处刑的祭品!
萧彻的目光最终凝固在了她的额头——那道因为剧烈挣扎、撞击墙壁和巨大痛苦而不断撕裂、此刻更是糊满了污泥、药膏、新旧混杂血污、甚至夹杂着掉落墙粉的可怖伤口之上。
短暂的、如同永恒般的死寂。
然后。
一声极其低缓、如同寒冰最深处刮过的风的轻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固。
“啧。”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捕捉的……似嘲弄又似微不可察波澜的玩味。
下一瞬——
一只骨节分外分明、如同用玄玉精雕而出的手,裹挟着冰冷的寒意和沉重如山的威压,从昏暗的光影中抬起——精准无误地、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如同命运垂落般的姿态——伸向了温窈那张凝固在痛苦绝望之中的惨白脸庞!
目标——首指额角那淋漓刺目的混乱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