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晚跟着海石跳上那艘修补过无数次的木船。船身是用蚀虫甲板拼成的，接缝处填着发光藻胶，龙骨上刻满历代墨痕族战士的名字——最新的一道属于阿泥的父亲。
"坐稳喽！"海石拽动虫须编织的缆绳，船帆"哗啦"展开，竟是用上百片蚀虫翼膜缝制的，在朝阳下泛出虹彩。阿泥光着脚丫在甲板上跑来跑去，突然指着船尾喊："苏晚姐姐看！"
船尾用鱼线拴着个玻璃罐，里面浮动着蓝莹莹的磷火。"是爹的守船灵。"孩子踮脚把罐子捧给苏晚，"每次蚀虫靠近，火苗会变成紫色。"
当第一缕金光刺破海雾时，老者突然举起鱼叉。
"左舷三十度！"他浑浊的眼珠此刻亮得骇人，"是银脊鱼群！"
海石一个猛子扎进海里。苏晚扒着船舷望去，少年在水下像条灵活的鳗鱼，腰间的虫甲匕首闪过寒光。鱼群惊慌逃窜时，船头的阿砂拉动渔网机关——那是用蚀虫肠衣和晶核碎片编成的智能网，遇水会自动收缩。
"接住！"海石冒出水面，甩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银脊鱼。鱼鳞在晨光中宛如液态金属，脊背上排列着星图般的蓝点。阿泥咯咯笑着去抓，却被鱼尾"啪"地甩了个耳光。
老者盘腿坐在船头处理渔获。他指甲缝里嵌着常年杀鱼留下的银鳞，剖鱼动作快得带出残影。鱼鳔做成气囊，鱼骨磨成哨子，连鱼眼都挖出来泡进虫血酒里。"能夜视。"他塞给苏晚一颗滑溜溜的眼球，"含着。"
正午的太阳把虫翼帆晒出松脂香。阿砂用骨针修补渔网，哼着古老的驱虫歌谣。海石突然掏出一只蚀虫螯肢做的竖琴——
"小时候躲在虫壳里学的。"他拨动琴弦，音色像海浪拍打空贝壳，"爹说音乐能让蚀虫犯困。"
苏晚发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八岁那年试制虫甲炸药炸的。"少年满不在乎地甩甩手，"换来了三天的和平。"
阿泥抱着她的破布娃娃当话筒，奶声奶气地唱起自创童谣：「蚀虫蚀虫大笨蛋，撞到礁石脚趾断～」双胞胎立刻加入合唱，用鱼骨哨吹出跑调的和声。老者拍着膝盖打拍子，虫血酒在陶碗里晃出涟漪。
夜幕降临时，船头燃起虫油灯。老者掏出一个防水囊，倒出几十颗刻满字的蚀虫牙齿。"每个战士临终前都会刻下故事。"他挑出一颗泛黄的牙，"这是我祖父的。"
借着荧荧蓝光，苏晚辨认出牙面上微雕的史诗：三百墨痕族勇士乘着虫甲船，用晶核炸弹炸毁蚀界裂缝的壮举。雕刻最后突然变得潦草——那是作者被酸液腐蚀双手后，用牙齿咬着刻针完成的。
"该你了。"阿砂突然碰碰苏晚的胳膊，"讲讲时空管理局。"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苏晚描述起万星阁的青铜门和会唱歌的水母灯。讲到墨云婶婶的记忆千层酥时，阿泥口水滴在娃娃头上。"等出去了..."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我要吃一百个！"
轮到守夜时，苏晚发现海石在船尾偷偷雕刻虫牙。
"给我妹的生日礼物。"少年把半成品藏进怀里，"她想当第一个女船长。"借着月光，苏晚看见他掌心密密麻麻全是刻刀留下的疤。
后半夜突然下起酸雨。众人手忙脚乱收帆时，老者从舱底拖出蚀虫胃囊做的防水布。阿泥被雨点烫醒，抽抽搭搭地往苏晚怀里钻。孩子后背有块贝壳状的疤——那是婴儿时期被蚀虫酸液溅到的痕迹。
"很快到奇幻之境了。"老者望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紫光，"我儿子...就是在那里找到阿泥的。"
黎明前他们钓到条从未见过的彩虹鱼。鱼鳃张合间飘出星尘般的粉末，煮熟后鱼肉呈现出万花筒般的纹理。
"是吉兆！"阿砂兴奋地切开鱼腹，里面居然有颗珍珠大小的晶核，"吃掉能获得蚀虫的部分力量哦。"
众人推让半天，最后晶核落进阿泥的粥碗。孩子舔着勺子说："甜甜的，像星星的味道。"
收碗时苏晚注意到，老者偷偷把自己那份鱼尾倒进了海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隐约可见水下漂浮着许多虫甲残骸——那是历代墨痕族勇士的坟墓。
当船头撞进奇幻之境的雾墙时，虫翼帆突然发出风铃般的脆响。雾中浮现出无数发光路径，像神经网般交织延伸。
"选一条。"老者往苏晚手里塞了颗刻着"平安"的虫牙，"跟着磷火走。"
阿泥突然冲过来抱住苏晚的腿。孩子塞给她一个用鱼鳔新做的娃娃："这个会游泳！"透过半透明的鱼鳔，能看到里面游动着几条发光的幼鱼。
木船在迷雾中渐渐消散。最后映入苏晚眼帘的，是站在船尾齐声歌唱的一家人——
老者拍着虫甲鼓，海石吹响鱼骨笛，阿砂舞动着渔网做的裙摆，双胞胎把晶核抛向高空如放烟花，而阿泥的破布娃娃正在她掌心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