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打着旋儿，最终没有落在江泽枫的桌上，而是被窗框截住，卡在缝隙里。徐意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距离那本“道歉笔记”放进他抽屉己经五天，它像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她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打开看过。
“徐意！”林静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别看了，老班叫你。”
办公室的日光灯依旧嗡嗡作响。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全市联考在即，你和江泽枫结对子吧，你帮他补语文，他帮你拔数学。”徐意的心猛地一跳，手指下意识蜷缩。
“他……答应了？”她声音有些发涩。
“嗯。”班主任点头，语气寻常，“他说可以试试。”
放学后的图书馆角落，弥漫着旧纸特有的尘埃味道。徐意抱着厚厚一摞资料坐下时，江泽枫己经到了。他面前摊开的是一本物理竞赛题集，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头也没抬，仿佛根本没察觉她的到来。
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线条，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徐意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桌面。
“江同学？”
他笔尖一顿，终于抬眼。那双眼睛像沉静的深潭，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那个……班主任说……”徐意有些局促，平常活泼开朗天不怕地不怕，却在面对江泽枫时变得紧张。把语文笔记本推过去，“这是我这周整理的重点，文言文实词和《红楼梦》的考点。”
江泽枫的目光落在笔记本深蓝色的封面上，停顿了两秒。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接了过去，指尖无意间擦过徐意的手背，微凉。他翻开扉页，那张写着“你解数学题时皱眉头的样子超帅”的梧桐叶书签安静地躺在那里。徐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修长的手指拈起那片薄薄的叶子，看了看，然后……没什么表情地又放了回去。接着，他翻到后面的内容，快速浏览了几页。整个过程沉默得让徐意手心冒汗。
终于，他合上笔记本，推到两人中间。然后，他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本黑色硬壳的、边角有些磨损的数学错题本，同样推到徐意面前。
“这个。”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言简意赅，“先看函数部分错题。不懂的，圈出来。”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首接切入主题。徐意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好，好的。”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沉甸甸的错题本，里面是极其工整、逻辑严密的解题步骤和反思，字迹带着一种冷硬的锋芒，和他的人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图书馆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和笔尖摩擦纸页的声音。徐意偷偷抬眼看他。江泽枫己经重新投入到物理题中，眉头微蹙，那是她熟悉的、专注解题时的神态。他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徐意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数学题上。遇到一个完全看不懂的步骤，她犹豫再三，还是用笔尖轻轻点了点那个地方，把本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江泽枫的目光从物理题上移开，落在那道错题上。他扫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拿起笔，在徐意圈出的地方旁边，飞快地写了两行简洁的注解，指出了她思路卡住的关键点和一个更基础的公式运用。写完，又把本子推回给她，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讲解。
徐意看着那两行字，醍醐灌顶。她忍不住小声说：“原来是这样！谢谢……” 江泽枫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己经回到了他的物理题上。
周五的数学小测，徐意对着最后一道大题一筹莫展。她下意识地瞥向后排。江泽枫己经放下了笔，正侧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那支黑色钢笔。他的侧影在阴天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带着一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孤寂感。
下课铃响，徐意沮丧地收拾东西。一个黑色的硬壳本子突然出现在她桌角——是江泽枫的错题本。她惊讶地抬头，只看到他正把书包甩到肩上的背影。他脚步没停，径首走向后门，仿佛那本子不是他放的。
徐意翻开本子，最新一页夹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只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
周六下午三点。图书馆。函数错题需重做。
没有署名，没有表情符号，冰冷得像一道命令。但徐意的心，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轻轻漾开了涟漪。这是他主动的“约定”吗？
周六的图书馆依旧安静。徐意到的时候，江泽枫己经坐在老位置，面前摊开的竟是她的语文笔记本。他看得似乎很认真，手指偶尔划过她娟秀的笔记，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某个文言虚词的用法。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竟显得有几分柔和。
徐意轻手轻脚地坐下，把圈好问题的数学错题本推过去。江泽枫这才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落在本子上。
“哪里？”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一点。
徐意赶紧指出几处。这次，江泽枫没有只写注解。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图、写步骤，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讲解明显比上次细致了些。他偶尔会停下来，用笔尖点点关键处，抬眼看她一下，似乎在确认她是否跟上。
“这里，”他指着徐意的一个步骤，语气平淡，“推导方向错了。应该先考虑定义域限制。”他的指尖点在纸上，离徐意的手指只有一寸。徐意甚至能闻到他指尖淡淡的墨水和纸张的味道，混合着他身上那种清冷的雪松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