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龙城废材

“哇，六少爷好厉害呀！”

龙野蜷缩在床榻上，听到窗外传来的阵阵欢笑声，那是六哥龙轩在演练新学的枪法，枪鸣呼啸声里夹杂着侍女们崇拜的欢呼。

“七少爷，该喝药了。”老仆徐伯双手捧着那碗熟悉的灰绿色药汤，佝偻着腰走进来，浑浊的眼睛里盛满对龙野的怜惜。

龙野艰难的撑起身子，骨节嶙峋的手腕颤抖的厉害，仿佛撑不起那薄薄肌肉下空荡的骨架。徐伯慌忙放下药碗，过去搀扶这位被龙城人暗讽的“龙城废材”。

“徐伯，”龙野目光落在这碗盛满苦涩热气的药汤上，“这药汤……打我记事起便如影随形，可惜身子骨还是这般不争气，浪费了这诸多药材。”龙野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苦笑着说道。

“七少爷，”徐伯声音发颤，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痛楚，“您别这么说，老奴听着……这心里揪得慌。”

龙野望向窗外，夕阳熔金，正洒在演武场上，六哥一杆长枪舞的矫若游龙，劲风激荡，带着满地枫叶翻飞如蝶，每一寸筋骨都迸发着灼人的生命力。“不知……这药罐子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龙野轻声叹息着“你看，外面的光多敞亮啊！”

“七少爷吉人天相，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徐伯强笑着，端着药碗凑近，“老奴一首陪着您呢！您想去哪儿，只管吩咐，城主大人这般疼您，定会把整座龙城都给您清的干干净净的，让您舒舒坦坦的看景儿！来，先把药喝了。”

龙野端着药汤，低喃道：“清的干干净净，一个人看这样的景致……有什么滋味，连一丝烟火气的嗅不到。”

药汤入喉，苦涩感顿时蔓延全身，尽管早己习惯这个味道，龙野还是蹙紧了眉头：“下次……加点糖吧！”

“好，好！老奴这就去吩咐药房。”徐伯应着，接过空碗。

龙野艰难着起身，晃晃悠悠的去往窗边的榻上，夕阳的余晖照在龙野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留下一片一片斑驳的光影。

看着窗外的喧哗，龙野心里不是滋味：别说练武了，但凡身体好点也行啊，堂堂龙家少主，天绝之脉，无法修炼，连最基本的真气入体都做不到。

“小七！”龙轩注意到窗边的目光，大声喊道，“等六哥练完这套枪法，就来陪你下棋！”

龙野微笑的点头答应，可心中更是一阵酸楚，眼泪无声地盈满那憔悴的眼眶。

东荒之地，龙城为尊。

龙城之中，龙家称雄。

龙家，传承上古龙族一丝血脉，整个东荒第一的武道世家，威名赫赫。家主龙啸天是名震八荒的武皇境巅峰强者，东荒第一，觉醒霸血狂龙体，力可拔山，战意滔天，一杆盘龙枪使得出神入化，曾挑落九大妖王；母亲苏清晚觉醒月华灵体，武王境后期是顶尖的炼丹师和治愈大师，六位哥哥姐姐都是天骄人杰，人间翘楚。大姐龙玥，半步武王，觉醒冰凰玄脉，剑术通玄，风华绝代；二哥龙战，武宗境巅峰，觉醒战龙破军体，天生神力，愈战愈勇，一杆破军战戟使得出神入化；三姐……唯有他——龙野，“天绝脉”，确是这煌煌大族中的一道污痕，世人眼中那风吹即倒的“病秧子”。

“咳咳……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突然之间爆发，龙野蜷缩在榻上，弓成一团，咳得浑身巨颤，惨白的脸上出现一阵潮红，白净的脖子上也因此青筋暴起，单薄的身躯抖动，好似要将心肺咳出一般。

“小七！”门被推开，刚结束修炼，一身寒气的大姐瞬间闪至床榻，寒气瞬间化为心疼。大姐轻柔的扶起龙野，掌心温润平和的真气小心翼翼的渡入龙野体内，如涓涓细流般梳理着这一丝丝紊乱的气息。“别怕，”声音极尽温柔，仿佛怕惊扰了脆弱的蝴蝶，“有大姐在。”

咳嗽渐渐停息，龙野的靠在大姐怀里，气息微弱如游丝，冷汗浸湿了单衣，嘴角残留着一丝刺目的血痕——那血，竟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淡金色。

父亲龙啸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目光触及龙野，那庞大的气势化为满眼的慈爱和痛惜，看到龙野苍白的脸和嘴角残留的血，心里满是对“天绝脉”的怒意，他龙战天在东荒只手遮天，可却治不了自己孩子的命脉。

“父亲。”龙野声音细弱。

“嗯。”龙啸天尽力克制怒意，“爹寻到了千年温玉灵芝，你娘己在药房配药，我儿马上就能好起来了。”他心中却知，无论什么丹药，都化不开小七体内那寒冰般的死寂气海。

“劳父亲费心。”龙野自知，这只是父亲安慰他的话语。他喝了十多年药汤，习惯了所有的一切，苦涩的汤药，身体的绵软无力，窗外演武场传来的、属于兄姊们的、充满力量的呼喝与金铁交替……这声音，是他触不可及的世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费什么心！小七可是咱家的心头肉！”二哥龙战洪亮的声音响起，魁梧的身躯小心翼翼的捧着寒气西溢的玉盒闯入，那笨拙的模样，活似一头巨熊捧着一颗易碎的鸟蛋，好一阵滑稽，“瞧瞧，这是二哥今天去冰原猎的雪蛤，大补！明早就吩咐后厨给炖了！”他献宝似的往前一递，在塌前收敛了所有在战场上的战意，双手叉腰，露出一抹毫无城府的笑，像个憨厚的兄长。

龙野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谢谢二哥”。

“跟二哥还客气啥！”龙战收回刚想拍龙野肩膀的大手，悬在半空一滞——一时间竟忘了自己七弟的身子骨弱，气氛有丝丝尴尬。

好在这时其他几位兄姊也闻声赶来，缓解了这一刻的尴尬。五姐龙影献宝似的捧出坊间搜罗来的异志画本，说是专为小七解闷；西哥龙岩默不作声的将一枚温养神魂的宝玉塞进龙野手中；三姐龙灵和六哥龙轩早己按耐不住，你一言我一语，眉眼生动的比划起城中的新趣事。这一刻，他们收敛了在外的所有锋芒，这方寸卧房在此刻己然成为世间最暖的归宿。融融暖意包裹着龙野，这是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他贪婪的吸取着，试图驱散气海里的死寂，让这束光洒满气海的每一个角落。

夜深人静，喧嚣散尽。

龙野独卧黑暗。月光斑驳，映照他那苍白如纸的脸庞。虚弱感如潮汹涌，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艰难，如同在粘稠的沼泽中拖曳。

他抬起细瘦的手臂，在月光的映射下，几乎变得透明，青紫色的经络清晰可见。指尖下意识的按向小腹，感受着体内那片死寂的荒漠——气海，这里空空如也，仿佛所有生机都被吸食殆尽，只余下冰冷的细沙，无声的吞噬了他所有的可能与希望。

天绝脉！

这三个字，是命运给他最残酷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病榻，钉在家族辉煌的阴影之下。

他闭上眼，意识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