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大了。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皮毛上的泥泞和血痂,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苏妙妙瘫在焦木断茬的阴影里,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肺里像塞满了烧红的铁砂,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那味道,与舔舐伤口时尝到的、与雷劫深处那诡异的金属气息如出一辙。
“找到…..他..…”
云中巨眼留下的冰冷意志如同跗骨之蛆,在混乱的识海里反复回响。他是谁?那个审判自己的黄金竖瞳?还是别的什么存在?这具破烂狐躯的残存记忆对此一片空白,只有无尽的坠落感和刻骨的恐惧。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失血和剧痛正迅速吞噬着仅存的意识。琥珀色的眼瞳涣散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真讽刺啊,前世卷死在工位,今生开局被雷劈,结局是默默无闻地烂在泥坑里?
社畜的终极宿命,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么……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陡然降临!
并非雷劫那种狂暴的毁灭气息,而是一种极致的“静”。仿佛周围的雨声、风声、甚至时间本身,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掐断。连砸在皮毛上的冰冷雨点,都凝固了一瞬。
苏妙妙残存的求生本能疯狂尖叫!她用尽最后力气,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循着那压迫感的源头望去..........
雨幕深处,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矗立着。
玄墨色的蟒袍,即使在晦暗的天光下也流淌着一种沉冷的华光,其上繁复的暗金纹路如同蛰伏的龙鳞。雨水在离他周身寸许的地方便诡异地滑开,没有一滴能沾湿他的衣角。
来人身形挺拔如孤峰寒松,隔着重重雨帘,苏妙妙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两道实质般的目光穿透雨幕,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比这冰冷的雨水更刺骨,带着一种审视万物的漠然,如同神祇俯瞰尘埃。
他一步一步走近。没有脚步声,只有积水被无形力量排开的细微涟漪。每一步,都让苏妙妙的心跳漏掉一拍。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从头浇下,比面对雷劫时更甚!这不是天威,而是来自另一个存在的、带着探究与绝对掌控意味的压迫。
她脑中警铃大作。跑!必须跑!然而身体像被钉死在泥泞里,连动一下爪尖都成了奢望。
玄色的身影停在几步之外,彻底挡住了本就黯淡的天光。苏妙妙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容颜,却冷硬得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首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眼瞳是极纯粹的墨色,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沉寂。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泥泞里那团瑟瑟发抖、几乎不成形的白毛上,仿佛看的不是活物,而是一件…...值得研究的异常物品。
完了。
苏妙妙的心沉到谷底。
这气势,这眼神,不是路过的好心人,也不是雷劫同伙(如果是同伙刚才就该一起劈死她了)。更像是…...专门冲着她来的“清道夫”?她甚至能想象出对方下一句台词:“目标确认,抹除。”
不能坐以待毙!社畜的急智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最后火花,装死!
她立刻闭上眼,西肢,脑袋歪向一边,连呼吸都刻意压到最微不可查,努力扮演一具新鲜的、被雷劈死的狐狸尸体。虽然演技拙劣,但万一呢?万一这位大佬赶时间呢?
冰冷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数息,如同手术刀般刮过每一寸皮毛。苏妙妙屏住呼吸,连心脏都恨不得停止跳动。
脚步声再次响起,却不是离开,而是朝着她藏身的焦木断茬靠近。一股极淡的冷冽气息混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远古森林般苍莽威严的味道,随着他的靠近弥漫开来,压得苏妙妙几乎窒息。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没有半分犹豫,精准地捏住了她命运的后颈皮!
一股冰凉彻骨的触感瞬间穿透皮毛,激得苏妙妙一个激灵!那手指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她无法挣脱,又不至于捏碎骨头。这动作太熟练了,熟练得像拎起一只无关紧要的猫狗。
“雷灵暴走残留…...还有…...”一个低沉冰冷,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极细微的、近乎错觉的疑惑。
苏妙妙强忍着炸毛的冲动,继续挺尸,连尾巴尖都努力保持僵硬。
那两根冰凉的手指却并未松开,反而沿着她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像是在检查肉质。随即,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落下,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漠然:
“肉质柴瘦,炖汤不佳。”
“轰!”
苏妙妙脑子里的某根弦瞬间崩断!炖汤?!她前世熬夜爆肝加班都没猝死,今生被雷劈都没劈死,难道要沦为这个冰山脸的一锅狐肉汤?!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装死的本能。内心如同火山喷发般炸开:
“你才柴!你全家都是老菜帮!老娘是加班猝死的社畜!不是食材!!”
就在这愤怒的咆哮在她脑中疯狂刷屏的瞬间.........
捏着她后颈皮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随即,那两根冰冷的手指微微上移,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轻轻按在了她因愤怒而微微抽动的耳根后方。
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倏然从男人按下的指尖传来,如同投入寒潭的一颗小火星,转瞬即逝,快得让苏妙妙以为是失血过多的幻觉。但那瞬间的暖意,却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脏和濒临崩溃的神经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抚慰,连肺腑间的剧痛都似乎缓和了一瞬。
“哼。”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辨不出情绪。
下一刻,苏妙妙感觉身体一轻,视野陡然拔高。她被那只手拎了起来,整个悬空,西爪无力地垂着,像一件刚被捡到的、湿透的破烂毛绒玩具。冰冷的雨水再次无情地拍打在脸上,让她彻底清醒地认识到,装死计划,宣告彻底失败。
墨宸拎着这只气息奄奄、满身血污泥泞的小狐,漠然的视线扫过西周被雷暴蹂躏的焦土,最终落在不远处那个被紫金雷霆熔出的琉璃巨坑边缘。他的目光在那光滑如镜、还散发着灼热余温的坑壁上停留了一瞬,墨色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然后,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或动作,就这么拎着手中这团毫无反抗之力的白毛,转身,迈步。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墨痕,朝着来时的方向无声离去。
苏妙妙像个破麻袋一样晃荡着,视线因失血而模糊。意识彻底沉沦前,她只来得及用涣散的瞳孔,捕捉到最后一幅画面:男人玄墨色蟒袍翻飞的衣摆下,那被雨水冲刷的泥泞地面上,他刚刚站立过的地方,一道极淡、极虚幻的影子一闪而没,那轮廓..…分明不是人形,而是蜿蜒的、带着嶙峋骨刺和威严棱角的…...某种巨大生物的尾影?
是幻觉吗?还是……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