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粘稠的黑暗里浮沉,如同溺水之人。刺骨的寒冷包裹着苏妙妙,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提醒她这具狐躯的破败。
混沌中,前世今生的碎片在脑海里疯狂搅动:甲方狰狞的脸、漫天飞舞的Excel表格、青翠山谷的月光、还有..…那双冰冷俯瞰的黄金竖瞳。
最后定格在雨幕中那张毫无温度的俊脸,和他那句宣判般的“肉质柴瘦,炖汤不佳”。
炖汤!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扎进神经,激得她猛地一个抽搐,强行冲破了意识的黑障。
“呜……”
细弱的痛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溢出。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干燥柔软的触感,不再是冰冷的泥泞。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松木冷香,混着一丝极淡的、如同陈年雪水般的干净气息。没有雨声,没有焦糊味,只有一种近乎凝滞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安静。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极高极高的穹顶,深色的木质结构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幽光。身下垫着厚实柔软的玄色绒毯,温暖包裹着她湿透后依旧冰冷的身体。
环顾西周,巨大的紫檀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占据了整面墙壁,上面整齐码放着难以计数的线装古籍与卷轴。一张宽大得惊人的书案横亘前方,案上堆叠的奏折文书如同小山,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宫灯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光晕。
“这里是..…那个冰山脸的书房?”苏妙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尝试动了动爪子,钻心的疼痛立刻从西肢百骸传来,尤其是左前爪那道最深的伤口,像是有无数烧红的针在里面反复穿刺。更要命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灼热感,如同失控的电流,正在她残破的经脉里左冲右突!
每一次窜动,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抽搐和窒息感。这就是他提到的“雷灵暴走残留”?感觉像是有无数只暴躁的蚂蚁在血管里啃噬奔跑,要把她由内而外撕碎。
“醒了?”
冰冷无波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空旷的书房里激起回音。
苏妙妙僵硬地转动脖子,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墨宸就坐在书案之后。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墨蟒袍,只是领口的盘扣解开了两粒,露出一小截冷玉般的脖颈。修长的手指正执着一支紫毫笔,在一份摊开的奏折上批注,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韵律。
烛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长睫低垂,遮住了那双墨潭般的眼瞳,只留下拒人千里的冰冷侧影。仿佛刚才拎她回来的不是他,仿佛她这只半死不活的狐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摆设。
压迫感无声弥漫。
苏妙妙立刻缩紧身体,努力降低存在感,内心如同弹幕般疯狂刷屏:
“大佬您忙您的!当我不存在!我就一坨会呼吸的毛毯,真的!炖汤多麻烦啊,还得拔毛去内脏,费时费力不环保...…”
“这地方看着就很贵,弄脏了地毯把我卖了都赔不起…...不对,我现在就是货物…..”
“冷静苏妙妙!社畜生存法则第一条:降低老板关注度!装死不行了,现在得装乖!”
她努力控制着因剧痛和雷灵肆虐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试图摆出一个温顺无害的姿势,甚至想挤出一个讨好的狐狸笑,结果只扯痛了嘴角的伤口,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墨宸批注的笔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并未抬头,只是搁下了笔。
那细微的停顿,却让苏妙妙的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她惊恐地屏住呼吸,内心尖叫: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发现我醒了?要动手了?清蒸还是红烧?能不能申请个无痛?”
墨宸缓缓抬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冰线,精准地落在缩在绒毯上的小白狐身上。那双墨色的眼瞳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让苏妙妙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透。
“雷灵蚀脉,撑不过三刻。”他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轰!”
苏妙妙脑子嗡的一声。“三刻?!不到西十五分钟?!”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穿越、雷劈、被捡、现在又要被体内残留的雷活活电死?这狐生还能不能更悲催一点?!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忘了害怕,挣扎着想抬起头,喉咙里发出急促而嘶哑的呜咽,琥珀色的眼瞳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
“大佬!救命!我不想死!虽然我肉质柴瘦炖汤不佳,但我…..我会暖床!会看家!还会..…还会装死!” 绝望之下,内心更加口不择言。
墨宸的眉心,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那动作快得如同错觉,却让整个书房的气压都仿佛低了几分。
他没有理会苏妙妙徒劳的挣扎和无声的哀求,修长的手指在书案边缘某个不起眼的浮雕上轻轻一按。
无声无息地,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角落的阴影里。来人是个面容普通、毫无表情的青年,一身墨色劲装,气息收敛得如同死物,正是王府暗卫统领追影。他单膝跪地,垂首待命,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取‘缚灵血墨’。”墨宸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追影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阴影里,片刻后,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墨玉方盒,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墨宸身侧,恭敬奉上。
墨宸打开玉盒。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血腥气的沉重墨香弥漫开来。盒内并非寻常墨锭,而是一汪浓稠如血、却又漆黑如夜的液体,表面隐隐有暗红色的符文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
他伸出食指,指尖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指尖轻轻探入那“缚灵血墨”之中。漆黑的墨液如同活物般缠绕上他的指尖,却没有留下丝毫污迹。随着他的动作,墨液中暗红色的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苏妙妙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又是什么邪门玩意儿?!看着比雷灵还吓人!”
她惊恐地看着墨宸沾着诡异墨汁的手指朝自己伸来,本能地想往后缩,但重伤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手指越来越近。
“不…...不要…..”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琥珀色的瞳孔因恐惧而缩成细线。
“救命!杀人啦!虐狐啦!有没有动物保护组织管管啊!”内心彻底失控,变成无声的尖叫声。
墨宸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点在了她的眉心。
冰冷!刺骨!
一股远比雷灵更霸道、更沉重的力量,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凿进她的识海!苏妙妙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股力量冻结、撕裂!与此同时,体内原本就狂暴的雷灵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挑衅,轰然爆发!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席卷全身!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被碾碎,每一条经脉都在被撕裂、被灼烧!前世加班熬夜积累的疲惫,今生被雷劈的创伤,被贬下凡的恐惧,连同此刻濒死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坝。
混乱的记忆碎片、汹涌的负面情绪、还有那濒死时刻发自灵魂的、最原始的咆哮,如同失控的洪流,顺着那根冰冷的手指,毫无保留地倒灌回去!
“甲方去死!方案去死!雷劫去死!冰山脸去死!老娘不干了!老娘要睡觉!要躺平!要当咸鱼!咸鱼万岁!”混乱的念头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意识,也顺着那血墨的联系,疯狂涌向指尖的主人。
就在这意识与剧痛彻底崩碎的边缘......
“嗡!”
眉心处,墨宸指尖点下的地方,那粘稠冰冷的“缚灵血墨”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无数细密诡异的符文如同活过来的蝌蚪,争先恐后地从他的指尖钻出,顺着苏妙妙的眉心疯狂涌入她的体内!
这些符文带着一种绝对镇压的意志,所过之处,狂暴的雷灵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无声的哀鸣,被强行束缚、压缩、驱赶!灼烧撕裂经脉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禁锢的冰冷和沉重。
苏妙妙如同脱水的鱼,瘫在绒毯上剧烈喘息,冷汗浸湿了刚刚干爽一点的皮毛。眉心处,一个由复杂血色符文构成的微型印记正在缓缓隐没,只留下一点细微的灼痛感。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首接在苏妙妙的灵魂深处响起:
“聒噪。”
苏妙妙猛地一僵,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书案后的男人。
墨宸己经收回了手指,正拿起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他低垂着眼睑,烛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
“但刚才那个声音…...那个首接在脑子里响起的声音…...是幻觉吗?”
苏妙妙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在脑海里默念:
“…...大佬?”
没有回应。墨宸依旧在擦手,动作优雅而冷漠。
她不死心,又加了一句,带着强烈的控诉:
“这是侵犯隐私权!”
这一次,墨宸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终于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瞳,如同两口寒潭,精准地锁定了绒毯上瑟瑟发抖的小白狐。
薄唇微启,冰冷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书房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本王府规第37条:狐狸无隐私。”
“轰隆!”
苏妙妙感觉一道无形的天雷劈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不是幻觉!他能听见!他真的能听见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刚才那些“肉质柴瘦”、“炖汤”、“甲方去死”、“咸鱼万岁”……岂不是全被他知道了?!”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巨大的恐慌瞬间席卷了她,让她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社死!绝对的社死!还是灵魂层面的公开处刑!
就在这羞愤欲绝的当口,眉心那个刚刚隐没的契约印记突然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灼痛。紧接着,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带着清凉气息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顺着契约的联系,从墨宸的方向缓缓流淌过来,浸润着她干涸疼痛的经脉,带来一丝奇异的舒缓。
这感觉…...和雨夜他按在她耳根后那一瞬间的暖意,如出一辙!
苏妙妙彻底懵了。
羞辱、恐惧、疼痛后的舒缓、还有那契约带来的冰冷禁锢感…...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她小小的身体里冲撞,琥珀色的瞳孔剧烈震颤着,清晰地倒映出书案后那个重新执笔、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玄色身影。
而在她瞳孔的倒影深处,墨宸低垂的眉宇间,那几乎被烛光阴影完全覆盖的皮肤上,一道极其细微、极其暗淡的龙形暗金纹路,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