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赤足踩在冰冷粘稠的血泊里,那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浸染着她的脚底,带来令人作呕的滑腻感。白色的中衣下摆,也溅上了几点暗红的血花,如同雪地里绽开的诡异红梅。
她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赤足和衣摆,眉头厌恶地皱得更紧,仿佛沾上了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真他娘的……脏透了!
麻烦死了!
远处,被刚才短斧落地和惨叫声惊动的巡夜护卫,正急促地朝着这边跑来,火把的光芒开始晃动,人声嘈杂。
阿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她甚至懒得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身影一晃,再次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朝着西后罩房的方向疾退。动作依旧迅捷,只是那白色的身影在火光隐约可见的范围内,显得格外刺眼,衣摆上的几点暗红,如同无声的挑衅。
回到冰冷的房间,关上吱呀作响的破窗。翠儿这次被彻底惊醒了,正惊恐地坐起身,颤抖着声音问:“阿……阿宁姐姐?外面……外面又怎么了?好……好大的动静!是不是又闹贼了?”
阿宁背对着她,站在黑暗中,赤足上温热的血迹正迅速变得冰冷粘腻。她沉默了片刻,才用那种属于“阿宁”的、带着浓浓睡意和惫懒的、仿佛刚刚被吵醒的沙哑声音,含混地嘟囔道:
“谁知道呢……吵死了……”
“睡吧睡吧,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她摸索着走到自己床边,掀开薄被钻了进去,将整个人蒙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明天……还得扫地呢……”
被子里,一片黑暗和冰冷。阿宁闭上眼,强行压下心头翻腾的杀意和烦躁。
两次了。
事不过三。
如果还有下一次……
她攥紧了冰冷的拳头,指节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爆响。
那就别怪她这把生锈的扫帚……沾上更多的脏东西了!
被子里,冰冷,黑暗,带着一股劣质棉絮和陈旧木头混合的霉味。阿宁闭着眼,赤足上残留的血腥味似乎还在鼻尖萦绕,冰冷粘腻的触感挥之不去。
两次了。
事不过三。
她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像念一道驱邪的咒语。心底那点属于“三娘”的暴戾杀意,被强行按回冰冷的深渊。烦躁依旧像藤蔓般缠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拖入泥潭的憋闷。她只想清净!只想扫地!为什么总有人要把血溅到她好不容易扫干净的“地盘”上?
翠儿在旁边翻来覆去,显然被连续两夜的“闹贼”吓得不轻,嘴里念念叨叨着菩萨保佑。阿宁索性用被子蒙住头,把一切声音隔绝在外,强迫自己入睡。
第三天清晨,天气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要砸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寒意,预示着深秋的萧瑟。
阿宁扛着那把半旧的扫帚,如同扛着一面写着“生人勿近”的破旗,慢吞吞地走向外院东侧回廊。脚步比昨天更沉,眼神比昨天更木。她刻意绕开了昨夜发生“闹剧”的东跨院附近,只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扫帚。
府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巡夜护卫的数量几乎翻了一倍,眼神锐利,步履匆匆,带着一种外松内紧的压抑感。几个管事脸上更是如同挂了霜,走路都带着风。下人们噤若寒蝉,连翠儿都难得地安静了许多,只敢用眼神和阿宁交流。
柳姨娘“病”得更重了。这是翠儿午饭时偷偷传递的消息,眼神里带着真实的恐惧。据说主母身边的张嬷嬷亲自带人去“探望”过,柳姨娘吓得连床都下不了,哭哭啼啼地赌咒发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阿宁听着,面无表情地扒拉着碗里寡淡的饭菜。心里却在冷笑:装得倒是挺像。昨夜那两个杀手,配合默契,身手狠辣,绝非寻常势力能轻易派出。柳姨娘……一个以色侍人的姨娘?骗鬼呢。她身上绝对有鬼,而且引来了不小的麻烦。
麻烦……
阿宁用力嚼着嘴里没滋没味的咸菜,仿佛在咀嚼着这两个字带来的无穷烦恼。她打定主意,今晚无论外面闹出多大的动静,哪怕是天塌下来,她也绝不出门!她要睡觉!她要当阿宁!她要图清净!
夜幕,再次如期降临。
与前两夜不同,今夜无风,万籁俱寂。厚重的云层彻底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整个沈府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黑暗之中。压抑,沉重,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西后罩房里,翠儿因为连续两晚的惊吓,早早便发出了轻微而均匀的鼾声。阿宁闭着眼,强迫自己放松身体,努力放空思绪,试图沉入梦乡。
然而,那根属于“三娘”的弦,却在此刻绷紧到了极致。过于的寂静,反而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诡异。
来了。
不是翻墙声,不是衣袂破风声。
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狸猫般轻盈落地的声音!
位置……竟然就在她们这排后罩房附近?!
阿宁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瞬,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黑暗,锁定了声音的来源方向——窗外!
不是冲柳姨娘来的?!
目标……难道是西后罩房?是她?!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难道自己昨晚出手暴露了?引来了更厉害的报复?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从脚底窜起!
她像一张被拉满的弓,无声无息地从床上弹起,赤足点地,悄无声息地滑到窗边,将眼睛贴在那道熟悉的窗纸缝隙上。
借着浓重夜色下极其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一个纤细的黑影!那黑影穿着紧身的夜行衣,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脸上同样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警惕扫视的眼睛!
那身形……那步态……阿宁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