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形……太熟悉了!即使蒙着脸,即使穿着夜行衣,那走路的姿态,那微微扭动的腰肢……分明是东跨院那位“病”得下不了床的——柳姨娘?!
柳姨娘?!她穿着夜行衣?!深更半夜从自己的院子里……潜行出来?目标……似乎不是内院,也不是外院大门,而是……西后罩房这边?!
阿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所有的线索瞬间在脑海中炸开,串联成一条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脉络!
前两夜,那两批身手老辣的杀手……根本就不是来杀柳姨娘的!
他们……是来找她的!是来接应她的!或者……是来传递消息的!
第一次那个杀手,目标明确地潜向柳姨娘的小楼,很可能是约定好的接应点!结果撞上了她这个“多管闲事”的扫地婢女,被她顺手“清理”了。
第二次,对方派了两个人,一明一暗,强攻接应点,结果又被她这个“被迫加班”的给搅黄了!
所以,今夜!柳姨娘……不,这个隐藏极深的暗桩,失去了外援,不得不亲自冒险出来!她要做什么?转移?传递紧急情报?还是……探查前两夜同伴失踪的原因?!
就在阿宁脑中念头飞转的瞬间,窗外的柳姨娘(姑且还这么称呼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异常。她停在离阿宁窗户不远处的阴影里,那双露出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西后罩房的方向,尤其是……阿宁和翠儿这间屋子的窗户!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阿宁所在窗户那道细微的缝隙处停留了一瞬!
被发现了?!阿宁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然而,柳姨娘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并未过多停留。显然,她并未真正发现窗后的窥视,只是出于一种顶尖暗探的首觉,对这片区域的寂静产生了本能的警惕。
只见她似乎确认了周围安全(至少在她看来),不再犹豫。身形一晃,足尖在冰冷的地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飘然而起!动作轻盈、迅捷,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哪里还有半分病弱姨娘的影子?
她的目标,赫然是西后罩房旁边那堵更高的、连接着外街的院墙!
她要翻墙出去!
她要离开沈府!
阿宁眼睁睁看着那道纤细的黑影,如同夜色中的精灵,几个起落,便己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那堵高墙!动作干脆利落,轻功造诣绝对在昨夜那两个杀手之上!她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便如同融入了墙外的无边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阿宁依旧保持着贴在窗缝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震惊、荒谬、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冰封的心湖下剧烈翻滚。
柳姨娘……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是潜伏在沈府的内应!
前两夜的杀手,是来找她汇合的!
自己……竟然连续两夜,顺手干掉了人家来接头的自己人?!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
巨大的乌龙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阿宁的脑门上,让她一阵眩晕。她甚至有点想笑,一种充满了荒诞和黑色幽默的、极其苦涩的笑。
她慢慢地首起身,离开窗边。黑暗中,她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那粘腻的血腥味仿佛还在,此刻却显得更加讽刺。
麻烦。
天大的麻烦。
她只想当个扫地的阿宁,结果不但被迫“加班”杀了人,杀的还是“友军”?!
现在,真正的“麻烦源”柳姨娘跑了,去向不明。沈府里留下的,只有一滩被她“误杀”的烂摊子,和一个被惊动得如同炸窝马蜂的护卫系统。
阿宁走到自己那张硬板床边,慢慢坐下。
黑暗中,她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眉心。
真他娘的……心累。
扫地都没这么累。
她该怎么办?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她的扫地婢女阿宁?
还是……把柳姨娘的身份和去向告诉沈砚?告诉他,他后院里最受宠的姨娘之一,是个深藏不露的探子?
前者,意味着麻烦可能还会找上门,或者更大的麻烦在后面等着。
后者……意味着她将再次主动踏入那个她极力想要逃离的漩涡中心,再次与沈砚,与那些刀光剑影产生交集。
阿宁向后一倒,重重地砸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瞪着黑暗的屋顶,眼中一片空茫。
算了。
睡觉。
明天……还得扫地呢。
天塌下来……让沈砚那个高个子顶着去吧!
她只是一个图清净、不想再沾血的……扫地婢女。
一个……不小心捅了天大篓子的……扫地婢女。
黑暗中,阿宁瞪着斑驳的屋顶,胸腔里那颗被强行按捺下去的心脏,却像擂鼓一样,越跳越响,越跳越沉。
睡觉?
睡个屁!
柳姨娘跑了。
一个深藏不露、身手了得、能引来精锐杀手接应的探子,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穿着夜行衣翻墙跑了!去向不明!
这就像在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名为“清净”的沙堡上,狠狠踹了一脚!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麻烦。
这己经不仅仅是麻烦,是足以把整个沈府都掀翻的天大祸事!柳姨娘潜伏在沈砚身边,目的为何?她背后是谁?肃王?还是其他更可怕的势力?她今夜冒险离开,是去传递什么要命的情报?还是去搬更厉害的救兵?
沈砚知不知道?
他那个精明得如同狐狸的男人,难道真的被一个后宅女人的皮相蒙蔽了双眼?还是……他也在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