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01章
第00001章
闪光灯。
无数道刺眼的白光，像一群疯狂的萤火虫，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眼皮上残留着刚才舞台上强光灼出的彩色光斑。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痒痒的，浸在桐人那套标志性的深蓝外套领口里，布料贴着皮肤，又闷又热。空气里混杂着廉价发胶的甜腻、人群蒸腾的汗味，还有某种塑料道具受热后散发的、难以形容的焦糊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耳朵里灌满了鼎沸的人声，尖叫、大笑、扩音器里失真的主持词嗡嗡作响，像一锅煮沸的杂音浓汤。
“桐人君！看这边！”
“啊啊啊！帅爆了！”
“刀！摆个持刀姿势啊桐人君！”
我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挤出点符合“黑衣剑士”气质的酷劲儿，结果感觉更像面部肌肉在抽筋。手指下意识地着腰间那把硬塑料做的青蔷薇之剑的剑柄，冰凉光滑的触感稍微拉回一点飘忽的神智。这就是漫展，一个巨大、嘈杂、能把人蒸熟又让人甘之如饴的混沌漩涡。
就在我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准备配合另一个镜头的刹那——
脚下的地面，毫无预兆地、剧烈地、向上猛地一拱！
不是摇晃，不是震动。是那种感觉，像有一头沉睡在地心深处的洪荒巨兽，被吵醒了，极其不耐烦地、狠狠地拱了一下脊背。
“呃啊！”我整个人瞬间被抛离了地面，失重感猛地攫住心脏。视野里的一切——尖叫的人群、色彩斑斓的COS服、悬挂着巨大动漫海报的桁架、天花板上刺眼的射灯——全都在同一时间疯狂地旋转、扭曲、破碎！
时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压缩、拉长。坠落感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又短得像一次眨眼。
砰！
后背重重砸在某个坚硬冰冷的东西上，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空，眼前炸开一片漆黑的金星。剧痛沿着脊椎闪电般爬遍全身。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呛得我猛烈咳嗽起来，每一次抽气都牵扯着胸腔里撕裂般的疼痛。
冰冷刺骨的雨点，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腐烂金属混合着臭氧的刺鼻酸臭，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钻进脖子里。我猛地睁开被酸涩雨水模糊的眼睛。
混沌褪去，地狱在眼前铺开。
天空不再是记忆中漫展大厅那种被灯光染得五彩斑斓的顶棚，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铅灰色，厚重的辐射云层低垂翻滚，压得人喘不过气。那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雨水，正是从这片不祥的帷幕中倾泻而下。
没有舞台，没有尖叫的粉丝，没有炫目的灯光。只有废墟。触目所及，尽是扭曲断裂的钢筋骨架，像垂死巨兽的肋骨刺向阴沉的天空。破碎的混凝土块堆积如山，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霉菌般的灰绿色不明物质。几栋尚未完全倒塌的摩天大楼骨架孤零零地矗立着，布满狰狞的裂痕，摇摇欲坠，巨大的玻璃幕墙早己粉碎，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空洞的眼窝。
“呜…妈妈…”微弱的、孩童的哭泣声从一堆瓦砾深处断断续续地飘来，旋即被淹没在另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恐怖的声响中。
轰隆——！轰隆——！
大地在沉重地、规律地震颤。每一次震动都像是巨锤砸在心口，让废墟中的碎石簌簌滚落。伴随着这撼动地表的步伐，是某种低沉到超越听觉极限的咆哮，如同无数面巨鼓在胸腔深处擂响，沉闷得让人心脏发麻。
我挣扎着撑起剧痛的身体，循着那地动山摇的源头望去。
目光越过残破的楼宇骨架，投向城市的边缘——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钢铁巨墙，拔地而起，首插灰暗的天际。它冰冷、厚重、泛着金属特有的哑光，表面布满了巨大的撞击凹痕和爪痕，如同史诗巨盾上铭刻的古老伤痕。这堵墙，是绝望与苟活的分界线。
而在那高墙之外……
一个庞大到足以让人类所有关于“巨大”的常识彻底崩碎的轮廓，正缓缓逼近。
它的高度，目测绝对超过百米。移动时，如同移动的山脉，每一步都引发大地的悲鸣。它的形态扭曲而狰狞，仿佛由无数种噩梦生物强行缝合而成：覆盖着岩石般厚重甲壳的躯体上，长满了粗壮如古树的、流淌着粘稠暗绿脓液的节肢；一颗类似昆虫的头颅，复眼如同无数颗巨大的、燃烧着浑浊黄光的探照灯，冰冷地扫视着下方蝼蚁般的城市。它的背部高高隆起，如同活火山，几根粗大扭曲的管道状器官在蠕动，喷发出滚滚浓烟和刺鼻的硫磺气息。最令人胆寒的，是它那数对巨螯般的前肢，每一次挥动，都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砸在高墙外的防御工事上！
轰——！
一团刺目的橙红色能量光束猛地从高墙某处炮台射出，精准地轰击在巨兽的肩胛甲壳上。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浓烟翻滚。然而，当烟尘稍散，那被击中的甲壳处，只留下一个冒着青烟的焦黑凹坑，连裂痕都几乎没有！巨兽甚至只是被那冲击力带得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更加暴怒、更加令人灵魂冻结的咆哮！
“巡城者！是巡城者！”废墟深处，一个男人嘶哑绝望的吼叫划破雨幕，“能量塔！它在破坏东区的能量塔！高墙护盾要撑不住了！”
巡城者……能量塔……护盾……这些陌生的词汇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脑海。但眼前地狱般的景象，那巨兽带来的、源于生命本能的绝对压迫感，己经不需要任何解释。
恐惧，纯粹的、冻结血液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身体在本能地驱动，我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混合着泥水和某种滑腻黏液的瓦砾中爬行，试图寻找掩体。酸雨无情地淋在桐人cos服的外套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深蓝色的布料迅速褪色、变脆，雨水渗透内衬，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灼烧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