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的玻璃门被风拍得哐当作响，苏晚抱着帆布包站在台阶下，望着雨幕里攒动的人头首犯愁。
同事们举着手机在叫车软件上狂点，屏幕蓝光映得一张张脸都泛着焦虑——特大暴雨的预警不是开玩笑，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水花，没两分钟她的鞋尖就湿了。
"苏小姐。"
带着些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苏晚转身，见顾氏那辆黑色迈巴赫的司机老刘正举着黑伞站在雨里，制服领口的纽扣扣得整整齐齐，伞面倾斜着，自己半边肩膀都浸在雨里。
"顾总让我来接您。"老刘把伞往她头顶送了送，伞柄上还带着体温，"林特助原本安排了车，可顾总说您最怕淋雨，非让我赶在下班前到。"
苏晚愣了愣。
她确实最怕下雨——小时候住在老巷子，一下暴雨屋檐就漏，外婆要踮着脚拿塑料盆接水，她蹲在床沿帮着扶盆，水溅在裤脚上，凉得人首打颤。
后来外婆走了，这种凉就跟着她住进了出租屋，每逢雨天，她总忍不住摸一摸枕头下外婆留下的银镯子。
"谢谢您，刘叔。"她接过伞，伞面立刻替她挡住了劈头盖脸的雨。
老刘弯腰替她拉开后车门，檀香混着车内空调的暖意涌出来，她刚坐进去就打了个寒颤——裙摆贴在腿上，凉丝丝的。
"顾总备了干外套。"老刘从驾驶座递来一个纸袋，"您先换着，别感冒。"
苏晚刚接过纸袋，后座突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抬头，正撞进顾霆深深褐色的瞳孔里。
他不知何时己经坐在后座，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松着，露出紧实的锁骨。
"穿上。"他把外套递得更近了些，袖口还带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味，"我让人从你公寓拿的，应该合身。"
苏晚的指尖触到外套布料时顿了顿。
那是她常穿的米白色针织开衫，前几天晾在阳台被风吹走了一只袖子，她还想着周末去裁缝店补——原来被顾霆深捡走了？
"谢、谢谢。"她把湿哒哒的帆布包往边上挪了挪，将外套裹在身上。
毛线贴着湿透的衬衫，暖烘烘的，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几分。
车子刚驶上主路就堵了。
雨刮器来回摆动，前挡风玻璃外的红灯像浸在水里的红月亮，晃得人眼晕。
苏晚盯着自己膝盖上绞着的手指，能听见顾霆深翻文件的沙沙声，还有他偶尔压着嗓子接电话的低哑嗓音——是公司的事，她听不懂，但莫名觉得安心。
"今晚的雨，像我们小时候那次。"
顾霆深突然开口。
苏晚抬头，正看见他望着车窗外的雨幕，喉结随着说话声滚动。
记忆突然被扯回十六岁的夏末。
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她抱着外婆给的伞往家跑，路过老巷子时听见小孩的哭声。
墙根下缩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手腕上还绑着绳子，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往下淌，把白衬衫染成了灰。
"姐姐。"他声音发颤，"他们说要等我爸打钱，可我怕......"
苏晚当时哪懂什么绑架，她只记得外婆说过，遇到需要帮忙的人要勇敢。
她摸出兜里的弹弓——那是隔壁爷爷教她做的，专门打偷啄米的麻雀，"你数到三，我带你跑。"
后来他们在雨里跑了三条街，她的伞骨断了一根，他的手腕蹭破了皮。
最后她把他带回了家，外婆煮了姜茶，他捧着碗说："我叫顾霆深，以后换我保护你。"
"那年你举着伞追我的时候，也是这么大的雨。"顾霆深侧过身，目光落在她发梢沾着的雨珠上，"我当时想，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姑娘，自己都淋湿了，还把伞往我这边偏。"
苏晚的耳朵渐渐红了。
她想起那天外婆把最后半块姜都煮了茶，想起顾霆深走时往她枕头下塞了颗水果糖，糖纸是金色的，在旧木床上闪着光。
"到了。"老刘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苏晚抬头，见车己经停在她住的小区楼下。
雨还在下，路灯在雨幕里晕成暖黄的团，把车窗照得像块毛玻璃。
她刚要拉车门，手腕突然被轻轻攥住。
顾霆深的掌心很暖，隔着她的外套都能感受到温度。
"再坐一会儿。"他的拇指着她腕骨，"我还没说......"
他的声音低下去，像被雨水泡软的棉花。
苏晚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水雾，还有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暴雨天里即将落山的太阳，明明灭灭的。
"谢谢你当年救我。"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还有......这些年，我找得很辛苦。"
苏晚的心跳声突然大得离谱。
她望着他微抿的唇，忽然想起小时候他给的那颗水果糖，甜得人发晕。
雨刮器的声音、远处的车鸣、甚至自己湿透的袜子贴在鞋底的触感，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顾霆深的唇即将落下时，他的手机在西装内袋里炸响。
他皱了皱眉，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喉结滚动着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是董事会。"他替她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发梢，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脸颊，"下次......不会再被打断。"
苏晚红着脸点头，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推开车门冲进雨里，跑了两步又回头——顾霆深正隔着车窗看她，路灯下他的轮廓模糊又清晰，像幅没干透的水彩画。
第二天清晨，苏晚提着豆浆往单元楼走。
刚转过拐角，就被张着八卦笑脸的王阿姨拦住："小晚啊！"
她手里的豆浆差点洒出来。
王阿姨眯着眼打量她——米白色开衫的袖子上，还留着顾霆深袖扣压出的浅痕。
"昨儿晚上，我在窗户边瞅见有辆黑车送你回来......"王阿姨压低声音，"那开车的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
苏晚的脸腾地红了。
她抱着豆浆往楼上跑，听见王阿姨在身后喊："有空带回来给阿姨看看啊！"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次第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摸出钥匙开门时，手机在兜里震动——是顾霆深的消息："早餐在楼下便利店，热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在她手背上跳着金斑。
苏晚盯着手机屏幕笑了笑，忽然想起昨晚顾霆深没说完的话。
下次，不会再被打断。
她把手机贴在胸口，心跳声里，仿佛己经听见了春天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