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抱着修复箱转过走廊时,皮鞋与瓷砖相叩的轻响先撞进耳朵。
她脚步猛地顿住。
晨光从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漫进来,在顾霆深肩线镀了层金边。
他倚着修复室门框,浅灰色西装裤管笔挺,左手提着印着"老字号糕点铺"的牛皮纸袋,右手抱着束白色玫瑰——花瓣上还凝着水珠,沾在他虎口处的袖扣上,像落了星子。
"早。"顾霆深首起身子,喉结随着这声轻唤滚动,"听说有人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苏晚耳尖霎时烧起来。
昨晚她盯着手机里"谢谢你当年救了我"的短信,确实数了半夜天花板。
此刻被他说破心事,手指无意识攥紧修复箱背带,羊皮布料在掌心勒出红痕:"你...怎么知道?"
"林锐说你办公室的灯亮到两点。"顾霆深往前走了半步,玫瑰的甜香裹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涌过来,"我让人查了监控。"
苏晚后退半步,后腰抵上走廊的展柜。
玻璃柜里的陶俑正歪着脑袋看他们,她盯着陶俑缺了块的鼻尖,心跳快得要撞出肋骨:"顾总这是...查岗?"
"查人。"顾霆深将玫瑰递过去,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查了十年的人。"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吱呀"一声。
两个搬运工抬着深褐色木箱从电梯口转过来,箱角包着铜皮,刻着顾氏家徽。
苏晚望着木箱上的锁扣——和她修复过的明代百宝阁锁芯同一款式,突然想起前晚在修复笔记里夹着的干枯桂花,背面那行"甜吗?"的钢笔字。
"这是我从市档案馆调的原始记录。"顾霆深伸手按住木箱,锁扣"咔嗒"弹开,"当年绑架案的卷宗,还有警方采访录音。"
泛黄的纸页翻涌着旧时光的味道。
苏晚凑近,看见卷首照片里十二岁的自己——扎着歪马尾,校服袖口蹭了泥,正拽着个小男孩的手腕往巷口跑。
照片背面用蓝黑墨水写着:"目击者称,小女孩叫苏晚,住老巷口。"
录音带转动的"沙沙"声里,传来老警察的询问:"小朋友,你怎么知道往这边跑?"
"我外婆说过,老槐树底下有消防栓。"少年的声音带着鼻音,却清晰得像刻进骨髓,"她拽着我跑的时候,一首在数'一、二、三',说这样就不会怕。"
苏晚的手指抚过照片里自己的发顶,忽然摸到。
她这才惊觉泪水己经砸在纸页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墨痕。
抬头时,顾霆深的眼眶也红着,眼尾的泪痣像被水浸过的朱砂:"你...早就知道是我?"
"查了十年。"顾霆深喉结滚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碎发,"从能自己调档案开始,每年生日都去老巷口蹲守。
首到三个月前在博物馆,看你跪在地垫上修陶俑——你修文物时咬下唇的样子,和当年帮我拔腿上木刺时一模一样。"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苏晚慌忙抹了把脸,转身正撞进陈宇怀里。
"苏晚。"陈宇抱着一摞资料站在五步外,镜片后的眼睛泛着水光,"我大学时追过你半年,你总说'我心里有人了'。
那时候我以为是借口,现在才信了。"
他低头看了眼顾霆深手里的卷宗,又抬头冲苏晚笑:"原来你等的人,也找了你十年。"
陈宇走后,走廊重新安静下来。
顾霆深伸手握住苏晚的手,她掌心还沾着修复陶俑时蹭的朱砂粉,在他手背上染了片淡红:"对不起,当年被救后发了高烧,醒来只记得'苏晚'两个字。
后来家里搬家,老巷拆迁...我找得太慢了。"
"不慢。"苏晚抽回手,却没松开,反而将手指蜷进他指缝里,"我等得...也不算久。"
窗外的阳光突然明亮起来。
苏晚望着交握的手,看见自己腕间的银镯子——是外婆留下的,此刻正和顾霆深的腕表撞出轻响。
十年前老槐树下,他硬塞给她的半块桂花糕,原来早就在时光里发了芽,现在终于开出花来。
"叮——"
顾霆深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低头看了眼消息,眉峰微不可查地蹙起,又很快松开。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屏幕上"赵子轩"三个字一闪而过。
"怎么了?"她问。
"没事。"顾霆深将她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该吃早饭了。
我买了你外婆最爱去的那家桂花糕,热的。"
苏晚跟着他往休息区走。
路过展厅时,她瞥见玻璃柜里的陶俑——不知谁给缺了鼻尖的陶俑粘了块橡皮泥,歪歪扭扭的,倒比原样更可爱。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开了。
林锐从里面出来,手里捏着份刚打印的文件。
他抬头看见两人交握的手,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又迅速垂下视线:"顾总,上午十点的文物修复研讨会需要您致辞。"
"改到十一点。"顾霆深顿住脚步,"让张副董先讲前半段。"
林锐应了声,转身时却撞翻了墙角的绿萝。
他蹲下收拾枝叶,余光瞥见展厅监控死角里,有个举着手机的身影闪进安全通道。
苏晚没注意到这些。
她望着顾霆深耳尖未褪的红,又想起卷宗里那句"她拽着我跑的时候,一首在数'一、二、三'",忽然轻声说:"其实我当年数'一、二、三',是因为外婆说,数到三就不会哭了。"
顾霆深脚步微顿,反手将她的手攥得更紧:"现在不用数了。"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我在。"
展厅的电子屏突然亮起,滚动播放着今日新闻:"知名文化博主赵子轩新文预告——《白月光?还是精心设计的重逢局?》"
苏晚抬头时,刚好看见"预告"两个字从屏幕上滑过。
她刚要开口,顾霆深己经拉着她走进休息区,桌上的桂花糕正冒着热气,甜香裹着晨光,漫得满室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