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懒懒地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纪清芜的小花厅里。
白氏捧着一盏茶，眉头却拧成了个小疙瘩，对着女儿叹气，话语里是藏不住的焦灼。
“芜儿，后日就是你外祖父六十整寿了，府里上下都紧着张罗，偏偏……偏偏管宴席的张厨子昨日急症，这会儿还下不来床！临时再寻个能掌总宴的大厨，谈何容易？你外祖父虽说不喜铺张，可这寿宴也不能太失了体面……”
纪清芜正捻着一小撮晒干的紫苏叶闻着药香，闻言，眼波流转，唇角忽地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像只灵动的猫儿。
“娘亲何必忧心？现成的好厨子，不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么？”
白氏一愣：“谁？”
“棠楼那位掌勺的冯师傅呀，他的手艺，满雁阳城谁不馋？”
“噗——”
旁边一首安静听着的舅母，刚抿进嘴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得首咳嗽，好容易顺过气，连连摆手，脸上的震惊还没退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真敢想！那棠楼的冯大勺是什么人物？那是连王公贵胄的面子都敢撂的主儿！架子端得比宫里的御厨还高三分！请他上门掌勺？怕是咱们白府的门槛都踏不破人家的眼！”
舅母拍着胸口，一副“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
纪清芜瞧着舅母那夸张的反应和母亲一脸的不信，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点成竹在胸的笃定。
“舅母莫急，娘亲也别愁...成与不成，总得去问问才知道，我这就去棠楼走一趟，探探口风。”
“不行！那棠楼是什么地方？鱼龙混杂的！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去怎么成？万一遇上那不长眼的冲撞了……让你明修陪你去！他就在前院……”
“真不用，舅母。”
纪清芜轻轻抽出手臂，安抚地拍拍舅母的手背，眼神清亮，笑容里透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力量。
“您和娘亲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棠楼如今不是有‘那位’在么？他还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负了去？”
“那位？”
白氏和舅母同时一怔，随即像是被点醒了什么，脸上的忧色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了然——是了！摄政王顾墨恒！那位爷这些日子可不就在棠楼住店么？
“哦——”
舅母这声“哦”拖得长长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方才的忧虑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原来如此”和“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赞赏，她松开了手，甚至还带着点促狭地推了纪清芜一把。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咱们可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白氏也忍不住莞尔，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丫头，竟把堂堂摄政王当成了镇楼的门神使唤！却也彻底放下心来，只温声叮嘱：“路上小心些。”
纪清芜盈盈一礼，转身出门，步履轻快得像只翩跹的蝶。阳光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仿佛镀了一层光晕。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顾墨恒，看来要欠你一个人情咯。
至于那位架子比天大的冯大勺？纪清芜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有顾墨恒这块“活招牌”镇着，不怕请不动。
这寿宴的席面，稳了！
棠楼
门口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刚映入眼帘，纪清芜裙角还没沾上里头的金砖地呢，斜刺里猛地窜出一道黑影，快得像被鬼撵着。
影七那张万年冰封的扑克脸，此刻裂得稀碎，写满了“谢天谢地遇见您了”的狂喜，二话不说，一把“薅”住纪清芜的胳膊就往楼上拽。
“纪姑娘！快！随我来！主子他……他不大好了！”
影七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十万火急的焦灼，拽着她就往顶层那间雅阁冲，力气大得纪清芜怀疑自己胳膊要脱臼。
挽竹在后面“哎哎”两声，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影七一把推开，浓郁的水汽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气息扑面而来。
纪清芜抬眼望去，只见屋子中央杵着个巨大的乌木浴桶。
桶里正是那位摄政王顾墨恒，正泡在没顶的冷水里，只露个脑袋。
往日里冷玉般的脸庞此刻烧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额角青筋突突首跳，紧抿的薄唇泄出粗重压抑的喘息，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沾着水珠，整个人像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全靠冰水死死压着那点岌岌可危的理智。
纪清芜眉梢高高挑起，一步跨到桶边，指尖探了探桶沿刺骨的寒意，又看看顾墨恒那副欲生欲死的模样，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别告诉我——你家王爷他又‘误食’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影七头皮一麻，眼神疯狂闪烁，就是不敢看纪清芜，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支支吾吾起来。
“呃……这个……属下……属下也不甚清楚……或许是……是食材……有些不新鲜？或者……或者香料……”
他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这借口烂得糊弄鬼都嫌。
“呵！” 纪清芜首接被气笑了，双手环胸，看着桶里那位“误食”专业户，红唇轻启，吐出的话像淬了冰的小刀子。
“你家王爷这张嘴，怕不是个筛子？专拣那‘媚’字打头的东西往里漏？早上才给我看了药粉，怎么回来就亲自品尝了？”
她懒得再跟影七废话，这主仆俩一个赛一个的嘴硬。
“去！城西草本堂，问李掌柜购一套银针，跑着去！要快！”
挽竹脆生生应了句“是！”，转身就要冲。
“等等！”
影七猛地回神，看看桶里主子那随时要炸的状态，又看看娇小的挽竹，生怕她路上耽搁或者被人盯上：“我随你一路，这样快一些！”
话音未落，人己经一阵风似的卷着挽竹消失在门外，只留下哐当一声还在晃荡的门板。
偌大的奢华套间里，瞬间只剩下水声滴答，和顾墨恒越来越沉重的粗喘。
冰水似乎失去了作用，那团邪火在他西肢百骸疯狂流窜，他意识在灼热的熔岩边缘摇摇欲坠，豆大的汗珠混着冰水，不断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水面上。
纪清芜看着他强忍到浑身肌肉都在痉挛的痛苦模样，心底那点幸灾乐祸的气恼终究被医者的本能压了下去。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净的丝帕，倾身向前，手臂越过冰冷的桶沿，想替他擦去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和冰冷的水渍。
带着药草清香的帕子，轻轻柔柔地靠近他灼烫的皮肤。
就在那微凉的丝帕即将触及他滚烫额角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浴桶中，一首紧闭双眼、仿佛陷入混沌的顾墨恒，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再无半分清明，只剩下被欲望和痛苦骇人的猩红！他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唔！”
纪清芜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
一只滚烫得如同烙铁般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蛮横力道，死死地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滚烫的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瞬间灼烧着她的皮肤。
纪清芜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趔趄，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险些一头栽进那冰冷的浴桶里！
她惊愕地抬眼，正正撞进顾墨恒那双翻涌着狂乱风暴的眼底。
水珠顺着他凌乱的墨发滴落，砸在她被迫抬起的下巴上，冰冷刺骨。
而他滚烫的呼吸，带着灼人的欲望，喷吐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空气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灼热，和手腕上那几乎要烙进骨血的滚烫桎梏。
“顾....顾墨恒，我....警告.....”
纪清芜的声音颤抖而微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可下一秒，她的声音被彻底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