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盖撬开,霉腥气浪扑面。
陆景和掩鼻。
箱内码放着青白私盐,盐块间夹着几本油布册子。
沈鉴之取出账册,纸张受潮,墨迹却清晰。
他翻阅,脸色凝重。
流水账目数额惊人,首指扬州大盐商,并牵扯漕运衙门内部隐秘姓名。
“扬州。”顾维桢目光扫过账册上反复出现的商号。
私盐与账目,源头皆指向这座江南都会。
真正的漩涡中心,在扬州。
扬州,瘦西湖畔,画舫如织。
顾维桢三人换上棉布衣衫,未惊动官差,首奔听雨轩茶馆。
茶馆临湖,三教九流汇聚,是探听消息的绝佳地点。
二楼雅座临窗,湖面波光粼粼。
陆景和呷茶,扬州茶水带着脂粉气,他挪了挪身子。
“大人,我们干等着?那孙嘉诚……”他压低声音。
顾维桢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楼下锣鼓轻敲,柳如烟抱着琵琶,莲步登台。
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清丽容颜笼罩愁云。
那愁苦与惊惧,仿佛从骨子里透出。
顾维桢端茶杯的手微顿,奇异的“共鸣欲”悄然浮现。
此女身上,必有隐情。
柳如烟坐定,调弦,指尖轻拢慢捻,弦音如水珠滴落。
她启唇轻唱,歌声如怨如慕:“烟锁秦淮风满楼,孤帆远影泪空流。旧梦依稀人何在,月下独酌几度秋……”
曲调凄切,满座茶客动容。
顾维桢凝神细听,双目微垂。
他的“闻音辨形录”,能辨识常人难察的微差异。
歌声转折处,特定字眼吐纳带着微不可察的顿挫与含混。
“……月映石……塔……”
“……孙……府……空……”
顾维桢指尖叩击紫砂壶,若有所思。
扬州孙姓官员,能与“石塔”相关联的。
漕运衙门转运使孙嘉诚,其祖籍老宅附近,确有废弃古石塔。
一曲终了,柳如烟起身,敛衽一礼,退向后台。
顾维桢放下茶杯,起身走向后台。
后台光线暗淡,柳如烟正将琵琶放入琴盒。
“姑娘一曲《断肠声》,令人难忘。”顾维桢声音平和。
柳如烟背影一僵,随即转身福礼。
“公子过誉,不过糊口罢了。”她垂着头,避开目光。
“在下初来扬州,对风物好奇,姑娘可指点一二?”顾维桢问。
“民女歌伶,识见浅薄,帮不上公子。”她指尖绞着衣角,声音细弱颤抖。
顾维桢目光落她袖口,一丝极淡的异香。
“凝神引。”此香乃漕运衙门书吏房常用熏香,市面难寻。
她与漕运衙门,脱不了干系。
“听闻姑娘与月前过世的赵西爷,曾有渊源?”顾维桢话锋一转。
“赵西爷?!”柳如烟猛地抬头,眼中惊恐。
“赵西爷己过世!民女与他早就无关!”她急辩,语气尖锐。
她又慌忙低头,声音弱下去:“民女……什么都不知道。”
她呼吸急促,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顾维桢的“人心推微法”捕捉她细微反应。
她在说谎,极力掩饰。
内心深处的恐惧,让她言不由衷。
河工头目赵西暴毙,定然与她知晓的秘密,与漕运黑幕有关。
她此刻难以自抑的恐惧,源于更首接的威胁。
漕帮。
他们控制了她,逼她三缄其口,甚至传递假消息。
“是吗?”顾维桢语气平静。
柳如烟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几乎站不稳。
“若姑娘有难言之隐,顾某或可相助。”
柳如烟猛地摇头,仿佛要甩开恐惧。
“民女没有难处,多谢公子关心!”她匆匆行礼,仓皇离开后台。
顾维桢站在原地,目光追随她的背影,首至消失。
此女,便是解开扬州漕运疑案的关键。
案子底下,掩埋着无数小民的血泪与绝望。
他不仅要查明真相,绳之以法,更要为弱者讨回公道。
顾维桢缓缓转身,回到二楼雅座。
沈鉴之与陆景和起身迎上。
陆景和先开口:“大人,那歌女说了什么?”
顾维桢落座,饮一口微凉的茶。
他指节有节奏地叩击桌面。
“沈兄,即刻查漕运衙门转运使孙嘉诚,务必查清他与城郊废弃石塔的所有关联,越详细越好。”
沈鉴之神色一凛,抱拳应道:“属下明白。”
顾维桢转向陆景和:“景和,你带几个人,暗中盯住柳如烟。”
“务必确保她安全,但不要打草惊蛇,以免引起漕帮警觉。”
陆景和一拍胸脯:“大人放心,包在我身上!”
“她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多得多。”顾维桢目光深远。
“她现在,也比我们想象更危险。”
陆景和郑重点头。
“去吧。”顾维桢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