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日,京城水路,波澜再起。
通惠河下游,又一具浮尸冲上浅滩。
腹部涨大,面目全非,尸身散发腐臭。
百姓围聚河岸,窃窃私语,惊恐在人群中蔓延。
顾维桢赶到时,仵作正欲翻转尸体。
“慢。”他止住仵作。
顾维桢蹲下身,目光落在死者紧握的右拳。
沈鉴之递过一根竹签。
顾维桢拨开僵硬的手指。
掌心,赫然又是一个莲花印记。
花瓣勾勒少了一折,莲蓬处圆点却多了一个,位置略有偏移。
这绝非模仿失误。
顾维桢眉心拧紧。
这更像一种暗号,一次内部指令,甚或一声警告。
他起身,吩咐仵作:“仔细验尸,任何细微之处不可放过,尤其是胃容物。”
顾维桢转向沈鉴之:“陆景和呢?”
未及沈鉴之回应,陆景和己匆匆赶至,面色凝重:“大人,又出事了?”
顾维维颔首,指向尸体:“你来看看这个。”
陆景和俯身查看掌心印记,眉头紧锁:“这……是何用意?”
“白莲教的活动范围,恐怕比我们想的更广,也更深。”顾维桢目光投向浑浊河水。
他让差役取来尸体衣物上刮下的泥土样本。
回到府衙,顾维桢径入勘验房。
“微尘溯源术”再次施展。
泥土样本置于特制细筛,层层过滤,药水浸泡,显影。
显微镜下,泥土成分渐晰。
“大人,有何发现?”沈鉴之屏息等待。
顾维桢未即刻回应,他取过京畿水系图,又从书架抽出一本厚重的《宸垣识略》旧地图册。
手指在旧地图上缓缓移动,对比着什么。
“这些泥土,并非来自下游常见淤积层。”顾维桢开口,“其特有矿物成分,指向更上游的某个特定河段。”
白莲教正在向上游转移,他们的根基,本就在更隐秘的上游。
这与漕运路线,有了更首接的重叠。
“他们这是示威,也是转移视线。”顾维桢目光锐利。
他必须立刻行动,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大人,您是说……”沈鉴之迟疑。
“即刻备马,我们去上游。”顾维桢语气果断。
陆景和在旁补充:“大人,我方才细看了那符号,若将旧时堪舆图的星宿定位法套入……”
他取过纸笔,迅速勾勒。
莲花符号拆解成几个点。
陆景和指着地图上一个不起眼地名:“这几个点,对应旧图方位,似乎指向乱石滩?”
顾维桢眼中精光一闪。
这并非巧合。
白莲教符号的变化,竟暗藏一个指向特定地理位置的“坐标”。
“过目不忘”之能,让他迅速回忆起数日前翻阅过的水利旧档中,关于乱石滩附近水文的记载。
此时,仵作初步验尸报告送达。
沈鉴之接过,快速浏览后呈给顾维桢:“大人,死者胃内容物中,发现一种水生植物残渣。”
报告附有植物形态描述。
顾维桢接过,只看一眼,便将其与记忆中一种植物对应。
“此物名为‘青荇’,只生长在水质清冽、且有特定矿物质的河段。”他沉声道,“而这种环境,恰与乱石滩上游数里内一处支流吻合。”
多重线索,指向同一方向。
“看来,我们的方向是对的。”顾维维指尖在地图上乱石滩位置轻点。
“我等立刻出发。”沈鉴之与陆景和齐声应道。
这案子远比最初预想的盘根错节,牵连更广。
一行人快马加鞭,沿运河北上。
河道渐窄,水流湍急。
行至一处险滩,前方河道中忽然横出几艘漕船。
船上漕工吆喝,看似奋力控制,却越帮越忙,将河道堵得更死。
“大人,他们是故意的!”陆景和勒住马。
顾维桢冷眼旁观。
这是漕帮下马威,也是试探。
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并未下令强行通过。
反而,他调转马头,沿河岸向上游走了数十步,仔细观察水流走向和岸边痕迹。
“沈兄,景和,”顾维桢招手,“我们换条路,从那边的浅滩涉水过去。”
他指向不远处一处看似水浅石多的河滩。
沈鉴之与陆景和对视一眼,虽有疑虑,仍跟了上去。
三人三马刚踏入浅滩,脚下卵石滑动,马蹄一崴,顾维桢坐骑前腿一软。
他“哎呀”一声,向水中跌去。
水流虽浅,颇为急促。
“大人!”沈鉴之与陆景和惊呼,急忙抢上。
暗中观察的漕帮众人见状,嘴角露出得意笑容。
顾维桢在水中挣扎几下,身体顺水流向下游漂了数米。
他的手在水中摸索,像是寻找支撑。
突然,他像是抓到什么,身体稳住,猛地向岸边一处芦苇荡指去。
“在那边!”顾维桢声音急促,却异常清晰。
沈鉴之和陆景和会意,立刻带人冲向那片芦苇荡。
漕帮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官差们己从芦苇荡深处拖出几个覆盖油布的大箱子。
箱子沉重,边缘渗出水迹。
顾维桢从水中站起,抹去脸上水珠,衣衫尽湿,神情恢复平静。
他利用水流特点,假装失足,身体被冲向的位置,正是他先前观察到的、水流会自然将漂浮物汇聚的隐秘凹岸。
而漕帮选择在此地“意外”阻拦,恰恰说明这附近藏有他们不想为人所知的东西。
那几名负责堵路的漕工,脸色瞬间煞白。